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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进泸沽湖女儿国之二——相见时难别亦难(再见肖王妃)

by 碰碰车 转载

湖上海藻花,风吹阵阵香,我的思念在远方,在远方。难忘那一夜,歌舞篝火旁,眼睛说了多少话,我俩相亲,情意长——这时摩梭人一首有关思念的动人歌谣。

泸沽湖一水两岸,分别居住着云南和四川两省的摩梭人。旧时的两个土司王及他们的王妃,也分别住在各自湖域领地的王妃岛上。云南湖界的王妃(既我的摩梭朋友兼文化向导“格则多杰”的奶奶),文革时,他那受尽屈辱的王妃奶奶,在一个美丽的清晨,悄悄投进了她深爱着的泸沽湖……

另一个四川湖界的土司王妃,虽然历经百劫千难,虽然几死几生并在狱中十几年,但她却坚强而奇迹的活了下来,她就是“最后的王妃”,也是当今唯一活着的土司王妃——七十五岁的肖淑明,也是视我为相知和亲人的肖婆婆。

性格活泼开朗的肖王妃,曾是四川雅安女子中学的一代才女校花,从小能歌善舞弄弦抚琴,吟诗作画挥笔行书。也许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军官大院内,这位当时国民党省城司令部的中将之女,还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可左右使双枪几乎弹无虚发,所以至今还是摩梭人记忆中的“双枪老太婆”。

59年前16岁花季少女肖淑明,因当时国民党省城主席刘文辉,亲自为前来求婚的土司王作媒主婚,她成了摩梭土司的王妃。带着汉摩使命和伤痛无奈,一路挥泪经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进入泸沽湖左所土司府,这一进来就是整整一生。

自进湖后,第一次出湖,是三年前去成都认亲,第二次是去年的此时。

那是我第二次进入泸沽湖时,前去看她并结缘,当时她说想知道乘飞机的感觉,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帮她圆坐飞机的梦。后来我应邀参加湖南卫视的玫瑰之约笔会时,得到该栏目的支持,由我转回云南,带着肖王妃和格则多杰前往玫瑰之约做特约嘉宾,为老人家了此心愿。那一行与老人家相处十天,彼此有了很深的感情。当我送她回家,在湖边分手时,她对我说:“我们这就要分别了吗?”然后就倒在我的怀里,我拥着浊泪纵横的老王妃也泣不成声。

离别的一年里,只要有广东的人去参访她,她就会问:“你认识梦雨吗?”只要是广州的来客,她就会捎信说:“让我的梦雨来看看我啊,我年纪大啦,来日不多,有生之年还想见她啊。”

不时有消息传来,我听的心里非常难过,所以此行进湖虽然还在病中,但我第三天一早就急着租车去看她老人家。两位结伴而来的朋友和格则多杰,另有从宁夏来到湖里已居住了近两年的江淳和她的先生一行七人,(她的先生一直有一个心愿,带着小提琴去为肖王妃拉几支她爱听会唱的曲子。)

我们沿湖绕山百里向四川的盐源左所进发。这哪里算是路啊,沿半山开出的一条窄的不能再窄的土路,尘土飞扬中车如老牛爬坡,还不时需要下车步行,为不堪负重的破车在关键时候减压。接近午时,来到左所街头,格则多杰说:“这整个一条街,从前全都是肖王妃的领地。”

从前?唉……,而现在我要在王妃当年的领地上,为现在的她买些大米油盐糖茶和蜡烛,王妃家至今依然过着清寒而没有灯光的日子。

到了她家土院外,我怕75岁的老王妃猛得看到我太过激动,我请其他朋友先扛着东西进去,告诉她我来了。没想到她一听就一路呼着我的名字小跑着奔出来,一下抱住了我,当时我们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抬起泪眼彼此久久的对望着,她说:“日思夜想终于盼到你了,我可以闭眼睛啦!”然后拉着我的手,另一手向前一伸——那一个不同寻常的请势,还带着她当年的生活痕迹。

进到院内,她始终拉着我的手,这时朋友拉起了《千里送花香》——“湖上海藻花,风吹阵阵香,我的思念在远方,在远方。难忘那一夜,歌舞篝火旁,眼睛说了多少话,我俩相亲情意长……”那曲调太忧伤了,肖王妃听着流着泪,轻轻摇着头说:“听这曲,心都是寒的啊!”她这样一说,我忍不住伏在桌上,为我们汉家一代才女心酸而苦难的身世,心痛欲碎.在摩梭人眼里,她是王妃,是摩梭人的文成公主,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女人, 一个饱经世事沧桑的汉家才女.

小提琴就那么一直拉着,等我们从相离又相聚的情绪中走出来之后,她就和大家一起谈笑风生,并招呼午餐,我坚持出去吃饭,她原说:“你说一我不说二,我是一切听你的安排.”当知道我当天即要走,她立即不听我的安排了,呼儿唤孙,点火烧饭,我只能悉听尊便了。她一直说啊笑啊,唱歌啊,不时的对大家说:“我的梦雨来了,我高兴啊。”饭后,其他朋友就坐到一边了,把空间和时间留给我和老人家,刚刚还笑声朗朗的老人,现在明白我快跟她告别了,小提琴还在院中拉着《千里送花香》那支传送思念的曲子,泪又盈上了她的双眼,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轻轻的擅抖着,那一刻我的心痛得也不停的擅抖着。

告别的时候,不说告别也说不出口,我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站了起来,她懂了,还是一个请势,然后就牵着手一同向外走,所有的朋友和老人的家人们都跟在我们的身后泪流满面,小提琴拉着《友谊地久天长》,我们就在地久天长的情绪中步出了小小的土院。老王妃最后一次跟我相拥,然后说:“一年后的这个时候还相见吗?”,我只有点头,唯有点头。就在老人家的泪光中,我再一次离开了她,再一次将相逢变成了分别……

回来的路上,车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约三十里后,车坏了,于是大家下车默默的向前走,离村里还有两里路时,同来的两个朋友嘱我们前行一步,他们说想在山沟里拍照。我还是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直接奔向村里的浴室,我想洗去风尘的同时也冲走内心的忧伤。等我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时,只见桌上摆满了粉红色的山茶花。我走到了两位朋友跟前,他们分别轻轻拥抱了我……


漂泊的梦 于 2001-4-24 22:54:50 发表在:车来车往
(因是出版社约稿,请勿转载)


本贴由碰碰车于2001年4月25日在〖深圳磨房〗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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