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一起出门
 
 

 

寻梦西藏

by 独行侠 2001.9.19

去西藏,请品味:独行侠之《寻梦西藏》(首次发表)

先列出大纲:
1.序言
2.寻梦缘由
3.养精蓄锐
4.悲壮离别
5.取道滇藏
6.独闯西藏
7.漫游圣城
8.魂系阿里(命系转山路)
9.雪顿拉萨
10.梦游墨脱
11.逃离西藏
12.重返云南
13.荣归故里

一.序言

序言:

  西藏,一个遥远、古老而又神秘的雪域高原,她那壮丽神奇的自然景观,她那独具一格的风土人情,她那辉煌灿烂的古今文化,令多少人对她心仪神往。然而,西藏地势高崇,平均海拔约4000米,是名符其实的“世界的屋脊”,她地广人稀,氧气不足,自然条件十分恶劣,想要到达西藏并在西藏旅行、生活,对许多人来说是非常艰难、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多少人只能把她当作一个永远的无法实现的梦想留存于心中。她,也曾是我的梦想,我说不清是何时她已深深扎根于我的内心。我一直在想,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实现这个梦想,只要我有足够的时间及宽裕的资金,而且还有强健的体格。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真的没想到。
  2000年7月至10月,我独自一人背上行囊远走西藏,闯荡三个月,穿行大半个西藏,行程一万多公里,拍摄照片一千七百多张。我走滇藏、川藏、青藏到拉萨,去纳木错、珠峰,转神山、圣湖,游阿里,观扎达土林、古格王国,过雪顿节,看天葬,进雅鲁藏布大峡谷、行墨脱,充分领略了西藏的奇异景观,感受了西藏的纯朴民风,同时也饱尝了艰辛,拓宽了视野,增长了毅力、自信和勇气。我经常得承受肉体上的极大痛苦,忍受心灵上的极大折磨,皆因自己有着不轻易服输、不轻言放弃的性格以及坚韧的毅力,才一次又一次的闯过了难关。我曾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这使我懂得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该好好善待自己。这三个月的独特经历令我收获巨大,它是我一生的珍宝。

二.寻梦缘由

寻梦缘由:

  两年多长时间的工作劳累及心理压抑,而又不懂得调节,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内心十分疲惫。而一场突来的变故令我措手不及,几乎超越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心力交瘁,无法再硬撑着在深圳工作及生活下去了。为了不让自己垮掉,为了不使前程丧失,我决定返回广西老家调养自己的身体、调整自己的心态。于是我毅然办理了停薪留职半年的手续,于五月下旬回到故乡。
  我白天在家中睡大觉,晚上则偷偷跑出去抽烟喝酒、狂跳Disc,试图发泄心中的苦闷,却发现无济于事。可我还得在父母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太累。
  我决定独闯西藏一趟!我要寻梦!我想解脱!我要亲近大自然!我想远离喧哗!我要开阔我的心胸!我想体验艰辛!我要挑战自我!我想找回自信和勇气!我自认为我并非一时冲动,因为我并非做事鲁莽之人,我很冷静,我很理智。“走进西藏,也许会发现理想;走进西藏,也许能看见天堂;走进雪山,走进高原,走向阳光”,李娜如是唱。

三.养精蓄锐

养精蓄锐:

  我为我的计划取名曰“寻梦之旅”,并开始着手准备。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书店,只收集到了几本关于西藏的书籍,如《西藏旅游探险手册》、《世界屋脊的民俗与旅游》、《走进西藏》和《神奇峡谷—雅鲁藏布》等,还有一本《西藏地图册》与一张《西藏旅游地图》。我如饥似渴的读遍了这些书本,对西藏的方方面面有了肤浅的了解,包括西藏的自然环境、地理气候、人文景观,藏民族的风俗习惯、宗教信仰、节日庆典等等。藏民族是一个很独特的民族,我尽可能多地了解她的习俗、礼仪、禁忌,我知道到西藏要与当地人友好相处,尊重是首要的。我深知我的计划有着巨大的挑战性和危险性,因此我也特别关注那些在藏旅行需要深知的事项以及高原卫生保健常识,而更关注的是野外生存绝招以及遇到危险如何自救,任何时候都必须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绝不能惊慌失措。
  六月份,我每天早晨坚持起床长跑、打球,锻炼自己的身体。我花了几千块钱学习驾驶货车,增长自己的技能。我每天冒着酷暑驾驶方向盘特紧的报废卡车倒桩、跑路,还经常顶着烈日修车。一个月后,我考取了B型驾照,而身体也结实了不少。在这个月中,我也一直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与心态,让自己积极、乐观起来。
  同时,我确定了行动路线和行动方式。入藏公路有四条,青藏、新藏、川藏、滇藏。其中滇藏线山高谷深,公路落差巨大,而且路况较差,常遇泥石流和塌方,但它是四条入藏公路中海拔最低的信道,沿途气候温和湿润,景色秀丽。滇藏线无直达客车,需转车很多次才能入藏(且多是货车)。我选择了滇藏线,决定以搭车和徒步的方式进藏。我计划七月初启程,九月初结束。首先我将从广西进入云南,穿越云南,从滇藏线入藏,至西藏芒康,沿川藏南线走一段至帮达草原,北上至昌都。再走川藏北线至那曲大草原,参加八月一日的赛马节。随后沿青藏线抵达拉萨,住上一段时间,并在拉萨周围走一圈,游览名胜、拜访名寺。如有可能,去看一看世界上最高的大湖纳木错的风韵以及世界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玛峰的雄姿。然后沿川藏南线往回走至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到大峡谷标志点扎曲大拐弯去游一游。最后沿川藏南线、滇藏线返回故里。我一开始并没有太雄伟的计划,我并不是不想多花些时间多走些地方,只是我身上已经没剩多少钱了,而且我头一回接受这么大的挑战,我必须得考虑到我本身的体能极限。
  我将我的决定和计划透露给了我的兄弟姊妹与几位好友,他们都异常震惊,大多数人反对,极少数人赞许。反对者说,全国好山靓水无数,西藏风光虽好却危险四伏,为何非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呢!赞许者说,西藏是一块神圣的净土,趁年轻有时间去走一趟,可以饱览风光、见多识广,也可以挑战自我、净化灵魂,只是要特别小心。反对也好,赞许也好,反正我是去定西藏了。我这人很固执,想做的事情一经决定便很难有人能阻止我。我请求兄弟姊妹答应我,在我没从西藏回来之前绝对要对父母保密!父母年纪大了(而且母亲身体不好),行将退休,他们也一直对我寄托了极大的期望,我不想让他们过分担心难受。为了不让父母起疑心,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是要去云南旅游,和很多同学在一起(其实我根本没有云南的同学)。但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请舅舅为我画了个“平安符”,并叮嘱我一定要将它藏于身上。尽管我不相信神灵,但我还是按母亲的话去做。
  七月初,我专门用了几天时间,花了两千多块钱筹备行动物资。我去买了双肩登山背包、药品、压缩饼干、巧克力、饮品、军用水壶、雨衣、打火机、手电、指南针、刀片、运动手表、针线包、绳子,等等。我没买帐篷和睡袋,因为当时觉得太贵。高原天寒地冻,昼夜温差巨大,要带上轻而厚的衣服,但正值盛夏,我买不到羽绒服,于是从伯父处借了一件带夹层的轻便风衣充数。我也买了口罩、手套以及保护关节的用品。高原紫外线特别强烈,太阳帽、太阳镜、防晒霜也必不可少。西藏风光秀丽、民情独特,不带相机太可惜,但我没钱买好相机,幸好二哥有一台带三脚架的全手动调焦国产老式相机,于是借来用,再另买一个便宜的傻瓜相机备用。当然,我给相机配备了UV镜和遮阳罩,还有二十卷胶卷。而探险手册、地图、笔记本、圆珠笔、香烟(准备在路上搭便车时送给司机)等也需带上。此外,为防路遇歹人生事,我特意准备了一把折叠式小钢刀防身。我把所有买来的和借来的东西全部装进大包,结果费尽力气才勉强背起来。我自己感觉这样不行,因为我将要走那么远的路,而且还是在那么高海拔的地方走,背包太重我肯定吃不消。于是我精简三次,连毛衣都减掉了(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冻死我),最后实在没法再减才作罢。但是大背包仍有四十多斤重,我背起来仍感到很吃力。

四.悲壮离别

悲壮离别:

东兴→南宁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7月7日,我借来了六千多块钱,并把钱全部藏于身上。我一一交代兄弟姊妹一定要照顾好父母,我不在的日子代我尽孝。晚上,我专门去理发店理了已有五六年没理过的小平头,准备一切从头开始。
  7月8日,我背上行囊,有些黯然地告别家人,然后从东兴搭车上至南宁。好友盛情款待,又佩服于我的胆量和勇气,称我为壮士,并约上他的朋友们为我饯行。
  7月9日,我在南宁作出发前最后的准备,继续补充一些必备物资。下午,我买到了“南宁—昆明”的火车票,而且是卧铺。本来买硬座省钱,但我心想不能一开始就让自己累着了。
  7月10日,我在南宁火车站特意拍了几个快照,并把快照寄给了我的朋友。说不定这是我的遗照,我当时在想。下午一时,我坐上了开往昆明的火车。当火车开动时,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尽管我对自己征服困难挫折的能力毫不怀疑,但我却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太大的把握,我也无法预知途中将出现什么困难,将发生什么危险,而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回来,而且是四肢健全地平安地回来。万一我真的回不来,这对亲人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但我义无反顾,绝不回头。人生能有几回搏?事在人为,成败在天,不成功则成仁!我豁出去了!生死由命吧。其实我才25岁,正值青春大好时光,我真的不想死。“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难道是真的吗?我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很悲壮的感觉。

五.取道滇藏

取道滇藏:

南宁→昆明→下关→中甸→德钦→盐井

  7月11日早晨,我走出昆明火车站,随即搭客车直达下关(大理)。滇藏线即从下关算起。在下关,因为等车,我得停留六个小时,于是漫无目的地独自闲逛,还沿着洱海岸边不停地走。晚上我在路边吃了几个便宜的煎饼便上车了,在长途客车上过夜,一夜恍恍惚惚。
  7月12日早晨我到达中甸县城,此时正下着小雨。一下车,我没来得及吃早饭,便又搭上了隔天一班的班车前往德钦。班车时而傍江(金沙江)奔跑,时而盘山而上,时而临渊行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感觉比较惊险。路况比较差,如若不小心,车子定会飞出去,冲进江中或摔下深谷,怪不得上车时售票员及旁人都力劝我买保险呢。下午我到达了德钦县城,它是滇藏线上云南的最后一个县城,著名的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即在其附近。德钦座落于山谷中,四面环山,房子依山而建,街道顺坡而上。两侧半山腰上的公路象绳子一般将它紧紧地牵拉在山中。我背着大包沿着街道去找住处时,感觉非常吃力。晚上我住于一个小旅店中,房钱是25元/晚。与我同住的是一位河南人,我们一起去寻找能洗澡的地方,却找不着。他与我原是素不相识,仅为一面之交,却不要我出房钱,令我感动。他本想去拉萨打探生意的,但第二天却要原路返回昆明。原因是他刚到德钦便水土不服,拉肚子,而更主要的是他被来时的路况吓坏了。他向我解释说他很佩服我敢独闯西藏,但他没有我的冒险精神,他怕出事,他有老婆孩子,他老婆在电话中哭着叫他回去。
  7月13日,我坐上新开通的中巴车前往西藏的盐井乡。盐井是沿滇藏线进藏后的第一个小镇,隶属昌都地区芒康县。从德钦出行没多久,即经过了飞来寺(梅里雪山入口处),从那远眺梅里雪山,只见团团浓雾将雪山围裹在当中,无法见其真面目,更觉神秘。以后的公路大部分都在澜沧江边上,因为这几天下雨,路况更坏、更险了。路面很窄且崎岖泥泞,水洼、泥潭子很多,车轮经常打滑,直往江边溜,车身经常大角度侧倾,欲翻不翻,幸好藏族司机车技了得,我们有惊无险。下午到达盐井,时间尚早,但无车再往前走,我便住了便宜的旅店。晚上下起了大雨,我心生不妙感,也许路会断。

六.独闯西藏

独闯西藏:

盐井→芒康→竹卡兵站→左贡→昌都(强巴林寺)→类乌齐

  7月14日早上等车时,我第一次喝到了酥油茶,虽然它不正宗,但是仍觉得不错。然后我搭上了满载藏民的货车前往芒康。芒康是滇藏线的终点,亦是沿滇藏线进藏后的第一个县城,距盐井约110公里。我第一次见到并认识了真正的喇嘛,并与他们同车,还给他们拍了不少相片。路况稍好,但经常遇到山体滑坡把路堵住了,还有崩塌了半边的急拐弯(山上不断流水下来冲刷路面)。每到此时,藏族司机即令所有乘客下车,他一个人凭着过人的胆量和高超的车技开车闯过去。但货车坏了数次,修车的时间比行车的时间还长,到最后无法行驶,只得换乘路过的小货车于黄昏到达芒康。晚上我住在芒康县政府招待所里,不过我又没花房钱,因为在到盐井的路上我认识了一位藏族的大学生,他让我到他哥哥工作的招待所里去住。自出发五天以来,我只花过十块钱的住宿费。而我为了省钱,肚子饿时要么吃压缩饼干,要么吃便宜的米线或煎饼。这晚,我到小店里好好吃了一顿米饭。
  7月15日,我开始沿川藏南线往西边走。我在芒康等了一上午,但无车前行,我便背起大背包徒步行走。当天太阳很毒辣,我的大包又很重,而且此时海拔将近4000米,公路在山上蜿蜒曲折,我走得异常吃力,走一段,歇一段,再走一段。饿了啃几口干粮,渴了喝几口山泉水。有时遇上修路的、运泥的或者拉沙的斗车,我常可以免费搭载几公里,然后等车停了,我下来再步行。当天我走了五十余公里,晚上住于竹卡兵站附近的路边小店中。
  7月16日,我先是步行了几公里,而后我搭载一辆修路的军车爬上了一座高山。下军车后,我走了一段路,又遇上一辆吉普车,并一直搭到左贡县城,共八十余公里,花了三十块钱。途中经过了海拔5008米的山口,我并没有难受的感觉。下午我走出左贡城,在郊外的路边,我跳入了冰冷而湍急的河中洗澡,尽管冷得牙齿上下打架,但我还很高兴,因为这是我出发后第一次洗澡。上岸后,我拦住了一辆满载木材的货车,车要连夜开往北上三百公里的昌都市。因驾驶室里已坐满人,我只能爬上后面车厢的木材顶上呆着。木材顶面与篷布的距离不足一米,而且木材上还摆放有七八个大油桶,油味、烟尘逼人。我将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篷布拉开一角,有时背靠挡板坐着,有时站起来吹风。可是到了晚上,寒风凛冽,气温特低,我冻得浑身打颤。我将头缩回篷布内,烟浓尘大,令我窒息;我将头伸出篷布外,寒风狂扫,脸似刀割。为防车子颠簸将我拋出车外,我得用双手紧紧抓住篷布;为防油桶滚动将我压伤,我得用双脚死命顶着油桶。而我的大包无法固定,我亦得时刻提防它向车外滑去。我简直无所适从,更无法合眼,只好睁着双眼看着天上的月亮,不过我居然看到了天狗吞月(月偏食)。
  7月17日凌晨三点,我随车到达了昌都,我不用付路费。此时我已是个泥人,满身是灰,浑身疲惫,但我找不到可住之处,只能一直走到天亮。上午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昌都地区最大的寺庙强巴林寺,这也是我第一次拜访西藏的寺庙。我顺着转经道围绕强巴林寺转了两圈,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朝圣的藏民虔诚的磕长头。我本来计划拜访昌都附近的卡若遗址,但昌都正在修路,尘土漫天,我感觉不佳,便无意停留。因为等不到车,我便开始沿黑昌公路(那曲--昌都)徒步前行。此时娇阳似火,海拔更高,我走得更艰苦,经常是每走一百多米便不得不把大包卸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一歇,喘喘气。在路上,有时也会碰到货车经过,但我拦不到。而每当有车从我身边驰过,灰尘便会铺盖我一身。有时碰到当地的藏民,他们倒以为我是老外,也许他们以前很少见过象我如此打扮的人在这条路上徒步吧。五个小时过后,我已走了二十公里路。当我经过一个小地方时,有人好心告诉我将有一辆新开通的中巴车前往类乌齐县城(两天一趟)。我停下来等到了这辆车。由于车上人多,而我又累又困,迷忽之间,我的相机闪光灯已被压坏(此后我拍照一直没法用上闪光灯,故错过了很多精采的东西)。傍晚时分我在小乡村似的类乌齐下了车,但我没住店,仍往前行走,我想到郊外找一户当地的藏民人家寄宿。在郊外我路遇三名心怀不轨之人,跟了我一百多米,我势单力薄,我也跑不了,于是我停了下来,以镇定无畏的神情及拼命三郎的架势与之对峙,最终他们没敢轻举妄动。但天黑之后我却走错路,误入了烂泥潭,幸有好心藏民指点迷津,我才能走出泥潭,步入正路,并投宿于路边四川民工棚。当晚我躺于冰凉的简陋木板之上,却无被子可盖,寒气袭人,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类乌齐→丁青→巴青→索县→那曲→当雄→拉萨

  7月18日清早,我拦上一辆开往拉萨的卡车,敞篷的车厢里已拥挤不堪,坐了三十多位穿著半汉半藏的藏民,他们拖家带口从青海过来,准备到圣城拉萨去朝圣。车厢底部全是他们的行李,如锅碗瓢盘、粮食棉被等。我挤上车,坐于他们中间。由于我几天没睡过好觉,十分疲惫,一上车便打起了瞌睡。他们好象对我有一种藏族对汉族的戒备心里或者不友好态度,趁我打瞌睡之机脱我的太阳帽,或摘我的太阳镜,或扯我的手表,或拉我的相机,或在我身上东摸一下西拍一下。一见到我被弄醒,他们便哄堂大笑。其实他们并无恶意,只是特别喜欢开玩笑而已。我虽然无法安心入睡,但我并不羞恼,往往一笑置之,不时地附和他们打打趣。慢慢地,他们被我的友善和真诚所打动,也对我友好及尊重起来。一天没过去,我已与大部分藏民打成一片。他们抽我的香烟,尝我的压缩饼干,玩我的相机,戴我的墨镜和手表;我吃他们的糌粑,喝他们的酥油茶,捻他们的佛珠,摸他们的烟斗和牛皮袋。下午,我们到达一路断之处,那里因塌方已断路半个余月,此时有部队正采用多次爆破抢修,而两边已停留了二三百辆汽车等待通路。天黑以后,此路终于可以勉强通行,我们安全通过。深夜,我们抛锚野外,就地露宿。因天寒地冻,而我又没被子,好心的藏族司机让我睡于可挡风的驾驶室内。但我仍冻得发抖,咬着牙关又挺了一夜。
  7月19日,我们经过丁青县城,稍作停留,继续赶路。为拍照方便,我挪到车厢侧边,面向车外坐着,一手紧端相机,一手紧抓拦板,而两脚亦要冒险掉挂于车外。此时海拔4000多米,已无树木生长,已人烟罕至,但空旷大地,远处雪山,路边野兔,令我不断按下快门。因人多拥挤,我很难更换坐姿,时间一长,两腿发麻;而路途颠簸,我时常东歪西倒,磕磕碰碰,脚部瘀血。但我仍然不顾,唯恐错失车外美景。糟糕的是,邻近黄昏,我突然发现我的钱包丢了,不少藏民翻开身下行李帮我寻找,未果。而更糟糕的是,我又发现我的相机根本没上好胶卷,我一直不停地拍,却没注意到从昌都出来到现在,我都没有换过胶卷。这意味着这三天时间我实际上一个相片都没拍上,这比丢了钱包还令我心痛。晚上我们到达巴青县城,天空却下起大雨。停车后,我的钱包失而复得,是一位小藏民翻箱倒柜找到的,我于是花了八块钱请他吃了一碗面条(其实此时我的钱包里只剩有十块钱)。当晚寄宿于一个简陋的招待所内,只有两个房间,三十多个藏民挤在一起睡。我同样在驾驶室过夜,同样哆嗦了一夜。
  7月20日,我们的卡车因车载过重,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陷入了大凹坑中动弹不得,幸有路过货车相救,才被拉出凹坑。但车底钢板已断裂,修了几个小时才可开动。当天晚上停留于距索县几公里的小镇内,我住进了招待所,终于可睡个好觉。
  7月21日,我们的卡车在索县加了油后,接着向那曲进军。在路上我们经过了一个大草原,赛马节将在此进行,我看到已初具规模。接近中午,我们到达了海拔约4500米的藏北重镇那曲镇。那曲镇看起来与内地城镇无异,此时正在大兴土木,大搞建设,较为脏乱,我感觉不是太好,而且距赛马节尚有十天时间,故我没作停留。下午我随车离开那曲,开始沿青藏公路(柏油路)下行,往拉萨前进。那曲的草原十分辽阔,一望无垠,而远处时不时会出现白雪皑皑的雪山,山顶烟雾弥漫,白雪与白云混成一体,分不清哪是雪哪是云。牧草十分翠绿,成千上万的牛羊自由自在地吃草、奔跑或游荡。远处偶而出现一俩个藏式帐篷,与牛羊一起点缀着茫茫大草原。走青藏公路,的确舒服多了。但没走多远,天空很快乌云密布,刮起了暴风,接着下起了冰雹,又夹着冰雨,草原上苍茫一片。我们的车厢顶上盖上了篷布,但两边却是开放的,暴风刮着冰雹无情地狂扫到我们身上,我们东躲西藏,但暴风无孔不入。此时我身上穿著单薄,只有一件圆领衫和一件牛仔外衣,而我的大背包绷于驾驶室上方的行李架上,衣物全在包里,不便于拿取。我自然是唇青脸紫、浑身发抖,幸有藏民借我一件外套御寒,又有藏民与我同裹一张毛毯挡风,我才没被冻僵。傍晚我们到达当雄县城,吃过晚餐后继续冒雨赶路。晚上十二点,卡车又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死火了,我们就地宿营。藏民们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铺上一层防雨布,放上被袋,人钻进去,在盖上一层防雨布,即可在雨中睡觉。三十多藏民挤在一起入睡,我正想仍睡驾驶室,而与我混得较熟的一位藏族青年(他叫人青)拉我钻进了他的被袋。防雨布密不透风,里边空气非常浑浊,而大家互相挤压着,我几乎无法翻身,背部始终冷冰冰的,在半睡半醒之中度过了一夜。
  7月22日天还没亮,我们便出发了。感觉海拔渐渐降低了,因为路边开始出现了树木,越往前走越多,而藏族人家亦渐渐地多了起来。因为一直没好好休息过,我一路上不停地打盹。正当我迷糊之际,卡车已翻山越岭进入了拉萨市郊。我心里好生激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十几天的艰苦跋涉,我终于抵达了圣城拉萨。我已完成我的初步计划,而且时间比我预计的大大提前了。旅途较为艰辛,但还算顺利,人也平安无事。这半个月我仅花了七百多块钱。
  此时的我,皮肤黝黑,身体极度疲劳、虚弱,而身上积了厚厚一层污垢,衣服多日没换,脏得不成样,牛仔服已由紫蓝色变成了黄褐色。我脚上的旅游鞋已张开大口,鞋底漏水,袜子又湿又粘。我的相机积满灰尘,而三脚架皮套已被擦破多个口子。我的军用水壶已被压扁,且伤痕累累。唯一看起来比较新的便是我的大包,因为一直绷于卡车驾驶室上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大包不防水,故亦被浸湿透了;幸好我出发前已预料到可能会遭雨淋,而把里面的东西分装于多个塑料袋内,所以大部分东西都没湿。
  因卡车不能进入拉萨市区,我们在郊外下了车。藏族朋友人青带我到他家作客,他家在八朗学旅馆附近的小巷子中。然后他又带我到街上的公共澡堂去洗澡,热水冲走了我的一半疲劳。我在他家吃饱了糌粑,喝足了酥油茶,并在窗台上晒干了我的大背包。下午,我告别了人青,入住到八朗学旅馆,租了个单间(35元/晚),倒头便睡。

七.漫游圣城

漫游圣城:

拉萨(布达拉宫、大昭寺、八角街)

  7月23日中午,当我费劲地爬起床时,我发现自己全身又酸又痛,而且连连打喷嚏,脑袋亦晕乎乎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很显然,我感冒了。我赶紧吃了感冒药,并尽量不让自己往坏处想(在西藏,患了感冒可不是件小事,它是很危险的,因为很容易恶化为肺水肿,那时便没得救了)。而我身上裸露的皮肤又红又黑,火辣辣地痛,并有掉皮的趋势。下午人青来找我一起去逛街,我陪他买了汉族人的外套,他则专门请我去吃了清真面片。然后我一个人到布达拉宫广场上,瞻仰了世界最高宫殿布达拉宫的尊容。布达拉宫建筑在整座红山上,是我国著名的宫堡式建筑群,“布达拉”意为观世音圣地,相传是松赞干布为迎娶文成公主而在此建造宫殿。布达拉宫分白宫与红宫两部分,依山势而建,群楼高耸,崇阁巍峨,宫体主楼13层,高117米,东西长400米,南北宽350米,全部为石木结构,五层宫顶覆盖金瓦,建筑艺术别具一格,体现了藏汉文化的融合,外观雄伟非凡、气势磅礴。
  7月24日,我按顺时针方向沿着八角街转了几圈,搜寻到了不少便宜的纪念品。八角街是西藏著名的商业旅游中心,围绕在大昭寺周围,各种民族手工艺品、古董等琳琅满目,令人爱不释手,旅游者到拉萨必定到此一游,也必定满载而归。街上人来人往,藏族、汉族、老外,各种语言,各种肤色,各色服装,令人目不暇接。大昭寺是西藏重大佛事活动的中心,“金瓶掣签”定神童就在此进行。大昭寺坐东向西,殿高四层,上覆金顶,辉煌壮观。具有唐代建筑风格,也吸收了尼泊尔和印度的建筑艺术特色。我拜访了大昭寺,只见寺内外无数虔诚的佛教信徒一遍又一遍地磕长头,而寺内酥油灯长明不息,钟鼓声缠绕不散。寺内走廊和殿堂布满壁画,描写历史人物的神话故事。寺内还保存有唐代以来的历史文物以及松赞干布、文成公主、赤尊公主等人的塑像。接着我在街上及小巷子里钻来钻去,一见到有寺庙便去拜访。后来我又逛到布达拉宫广场,对着布达拉宫拍了不少相片。
  我所住的八朗学旅馆与附近的吉日旅馆人气很旺,是背包族旅游者的集居地和信息交流场所,不少人在此结交朋友、寻找旅伴。入住到这两家旅馆,可以经常洗澡及洗衣服,均是免费的。我认识了一帮朋友,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不过他们要么是从青藏线进藏,坐青海格尔木--拉萨的大巴直达拉萨;要么干脆从北京、广州、成都等地乘飞机飞抵拉萨。他们听说我是从滇藏线进藏的,纷纷打听我的经历。他们非常钦佩我的吃苦与坚韧,称我为独行侠、苦行僧。其中不少人建议我与他们合伙包车同游阿里(去阿里搭便车是很不现实的,大多数旅游者均合伙包车来回,费用平摊),我也很想去的,但我没有当场拍定。因为我的经费有限,原来并没计划出游阿里,只打算以后有机会再去。去阿里一趟要花五千块钱左右,而且得备有帐篷、睡袋和厚衣服。我只剩五千多块钱了,这意味着我要是去了阿里,那我回家时只能一路讨饭回去了。况且我没有帐篷和睡袋,衣服亦很少,路上肯定会被冻坏。有不打算去阿里的朋友说,要是我也不去阿里,他们准备和我一路搭便车去珠峰,再一路搭便车沿川藏线回内地。

拉萨--纳木错

  7月25日早上,我与南京过来的几位朋友一起包车前往距拉萨两百多公里的“天湖”纳木错,两天来回车费250元/人。我们在路上经过了羊八井地热温泉区,那里温泉喷涌、热气朝天,甚为壮观。羊八井有一个地热发电站,据说是全国唯一的一座。我们下午进入茫茫纳木错大草原,将近黄昏才到达纳木错湖边。纳木错分属那曲与当雄,湖面海拔4750米,面积将近两千平方公里。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也是西藏最大的湖泊,为西藏三大圣湖之一(另两大圣湖分别是羊卓雍错、玛旁雍错)。纳木错天水一色,一望无际,湖水蔚蓝、清澈、平静,与湖边连绵不断的雪山相互映衬,更为迷人。如果何时有闲,到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将是一种美不可言的享受,将可拓宽狭窄的心胸,拋开一切名利尘俗。我忘乎所以,沿湖边漫步了近四个小时,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妙,直至观看了纳木错美丽的日落,于晚上十点钟才回到住处。结果却因运动过度,大脑供氧不足,又加上感冒未好,我出现了高原反应,剧烈的偏头痛令我一夜难眠。
  7月26日,我早早起来跑到湖边,生怕错过纳木错的日出(许多人专程来此观看日落和日出)。我一边用天湖圣水洗手洗脸,一边静候太阳冒出湖面。日出果然美丽如画,鳞光闪闪,雪山披金,壮观无比。因为从纳木错回拉萨亦要一天的时间,所以我们看过日出之后便得启程返回。我们游意未尽,但也不能再作停留,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纳木错。在回去的路上,我又头痛不已,观光雅兴削减不少。晚上回至拉萨,我与南京的朋友同住于吉日旅馆,而我的偏头痛持续到了半夜。

拉萨(小昭寺、药王山、色拉寺、千佛崖)

  7月27日,我又钻进拉萨的小巷子里,漫无目的地东走西窜。然后我拜访了小昭寺,小昭寺亦是拉萨的一个有名的寺庙,同样是人气旺盛。下午我走过布达拉宫广场,并爬上了与红山咫尺相对的药王山,从那可以平视布达拉宫,鸟瞰拉萨市区。药王山上有很多刻在石壁上的佛像,看上去年代古远。我本来打算在山上观看布达拉宫的落日,但后来没了耐心,因为至少要等到晚上十点太阳才落山。当天晚上,我看到了两位朋友留给我的纸条,这两位朋友(老邓和老王)是我前几天在八朗学旅馆认识的,他们有意让我一起游历阿里,而此时他们正在山南地区旅游。我打了电话给他们,他们告诉我说,有人愿意借钱给我去阿里。原来那人(小李)是他们在山南认识的,听说了我的来历及经历,十分佩服我的勇气和胆量,又了解到我很想去阿里却因经费紧张而可能放弃,便很爽快地说要借钱给我,借多少随便我开口。我十分惊讶,而又十分感动,因为他与我素未平生,而且根本不了解我的为人,他难道不担心我有借不还吗?现在他却如此地信任我,这样真诚的朋友真的不多见。我觉得我很幸运,到哪里都可以碰到好人。
  7月28日,我和几个朋友专门去拜访色拉寺,它与哲蚌寺、甘丹寺合称“拉萨三大寺”。色拉寺由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创始人宗喀巴的门徒绛钦却杰兴建,距拉萨市中心三公里,座落于色拉乌孜山脚,依山而建,规模宏大,瑰丽多彩。我们逛遍了整个色拉寺,并亲临辨经院观看了数百名喇嘛演练的“辨经大法”,据说如此独特的辨经活动仅色拉寺才有,着实令我们大开眼界。我还在寺里听到了修筑寺院的藏族工人的劳动号子,歌声宏亮而富有节奏感,令我着迷,而后悔自己没带录音机来西藏。在一个庄严的佛堂里,我虔诚地接受了方式独特的“摸顶”,并祈祷佛主保佑我一路平安。
  7月29日,老邓、老王和小李回到拉萨,我们在八朗学旅馆见了面。因为有小李的帮助,我决定与他们同游阿里。此后的两个多月中,我与小李志同道合、同甘共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路上他慷慨地借给我的钱达五千之多,而借给其它朋友的钱亦有几千。
  7月30日,老邓与老王去楼下的乌孜旅行社联系及商议包车事宜,我与小李到街上采购必备的物品。我买了一个很便宜的睡袋,又买了十多卷胶卷。晚上,我们通过在旅馆的留言板上张贴的公告吸纳到了第五位志同道合者,是一位女孩,我们叫她小蔡。这样,我们的人就齐了,连司机一共六位,刚好。我们计划出行一个月左右,我们包到一辆用了十四年的丰田越野车,车费总共一万八千元,我们另包司机的食宿(相对来说比别人包租的便宜多了)。
  7月31日,我们为这次远行作准备,再补充各种物品,其中有压缩饼干、巧克力、糖果等高能量的食物。因天寒地冻,如在野外宿营必须有防寒防水的垫子,小李送给我和小蔡每人一个价值四百元的充气垫,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下午,我再次经过布达拉宫广场,然后到达药王山后面的千佛崖,那里的悬崖上刻有大大小小的佛像达上千个。此时烟雨朦胧,但仍然阻止不了朝圣的人们的脚步,千佛崖前不少信徒在雨中不断地磕长头。我为了拍摄转经路上朝圣者的正面形象,冒着触犯佛规、冒犯神灵的危险逆时针转了一圈(在西藏,佛教信徒转经时必须顺时针转)。

八.魂系阿里(1)

魂系阿里:

  阿里地区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是举世闻名的“世界屋脊的屋脊”,那里地域辽阔、人烟稀少(大部分为无人区),但雪山、湖泊、草原应有尽有,风光异常迷人。其中,阿里有神山岗仁波齐,有圣湖玛旁雍错,有巧夺天工的扎达土林,有气势浩大的古格王国遗址,还有造型生动的日土岩画。有人说,来西藏不游阿里就不算到过西藏。出发前,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四个字—魂系阿里。

拉萨→曲水→日喀则(扎什伦布寺)

  8月1日早上,我们告别其他不去阿里的朋友,离开拉萨向阿里进军。因为阿里环境复杂恶劣,路途遥远艰险,前往阿里的车辆从不敢单枪匹马贸然行动,往往需结伴而行,同样,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辆亦有十几年车龄的丰田越野车。这天是晴朗天,藏族司机嘎穷师傅说,如果出行时是每月的1号或10号,而那天刚好是晴天的话,就意味着以后的一路上大部分都是晴天,我们也都会平平安安(后来事实证明此话不假)。我们每人拿出一千多块钱作为公款,以备路上集体吃宿等公用,而我承蒙他们的信任,被推选为“财务主管”,负责管帐、付帐。中午,我们经过了曲水县。黄昏,我们到达了日喀则市。日喀则的藏文意为“土质最好的庄园”,它是西藏第二大城市,亦是“西藏的粮仓”之一。
  8月2日,家住日喀则的嘎穷师傅回家检查车辆、备足汽油,并为我们办理前往樟木、阿里的通行证。我们则专门去拜访了扎什伦布寺。此寺为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徒弟一世达赖根敦珠巴兴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在后藏地区最大的寺院,亦是黄教六大寺院之一。寺庙规模宏伟、庄严肃穆,奇珍异宝无数。寺内的阿坝扎仓﹙寺院中的一级机构﹚是历代班禅的寓居之所。我走访了大大小小的殿堂,走遍了长长短短的小巷,并瞻仰了几世班禅的灵塔殿,也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镀金铜坐佛—强巴佛。高11米的四世班禅灵塔殿以金银为底,银皮裹身,嵌有珠宝玉石等物,塔内放有四世班禅的遗体。强巴佛为九世班禅曲吉尼玛历时四年左右,用紫铜32万多斤,耗费黄金550多斤,并用大量珍珠、琥珀、珊瑚、松耳石等装饰修造。寺中僧院墙上均绘有许多壁画,以人物传记为主,色彩鲜艳夺目,用笔细腻工谨。我们拜访完扎什伦布寺后,接着到集市中继续采购所需的物品,包括高压锅和油盐酱醋、面条、大米、蔬菜、水果等。

日喀则→萨迦(萨迦寺)→拉孜→新定日→珠峰

  8月3日,我们从日喀则出发之前,在旅馆里将我们的行李足足减掉了一半。因为我们的车里放进了四个装满汽油的油桶以备用,如果再将我们所有的行李都装进去的话,车子底盘钢板将承受不起而断裂。我们将精减下来的行李寄存于旅馆里,便出发了。这天刚巧是“朝山节”(佛教者们认为这一天是释迦牟尼第一次举行讲经的日子,所以,这天人们穿著新衣,带着食品,赶往附近山上的各寺朝佛、念经,之后,到野外尽情餐饮、歌舞,直到日落才返回家里),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朝山的藏民队伍,他们每人身上都背有行李,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浩浩荡荡地走着。中午时,我们到达萨迦县,那里正有盛大的集会,而年轻男女们正载歌载舞,欢度朝山节。随后我们拜访了萨迦寺,她以极其丰富珍贵的藏书和文物为举世所瞩目,有“第二敦煌”的美誉。寺庙的墙壁与西藏其它寺庙不一样,被纵向涂上红、白、灰三色相间的色带(这一带的民房亦受此影响,墙壁都涂上了这三种颜色),而萨迦派(亦称花教)准许教徒娶妻生子。我在萨迦又出现了高原反应,强烈的偏头痛令我第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呕吐。朋友说,我的身体本来挺好,但是我从家中出来到拉萨的一路上苦行僧般的走法及生活把我的身体弄垮了,再加上患了感冒,因此时不时会有高原反应出现。每隔一两天我就会偏头痛,此时疼痛难忍、痛苦不堪,我只好用毛巾紧扎头部,或用手掌狠拍太阳穴,或胡思乱想以分散注意力来减轻痛苦,但往往无济于事,只能听天由命。当天晚上我们到达拉孜,在长满野花的青稞地旁露营,感觉很好。
  8月4日,我们从拉孜出发,岔开新藏线往西边尼泊尔方向而去,我们计划当天到达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脚下。我们的越野车在路上断裂了两块钢板,幸亏到了新定日可以换修。从新定日偏离中尼公路(中国--尼泊尔)进入珠峰自然保护区,每人需要65元门票,此外车子进去另加405元。我们经过了几个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口,如嘉错拉山口,为5220米。而一路上,我们都可以看到喜玛拉雅山脉,高耸入云的白茫茫的雪山连绵不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天然障屏。将近珠峰时,我突然发现我又没上好胶卷,这意味着从萨迦寺出来到此时的一路上我都白拍了,心中懊恼不已(可能是在萨迦寺换胶卷时因为头痛发作而没心思注意它是否上好)。下午,我们到达海拔8848.13米的珠峰脚下,扎营于世界最高寺庙、海拔5154米的绒布寺外的草坡上。我们运气颇佳,碰上了珠峰这一带难得的大晴天,因此银装素裹的“神女峰”的尊容一览无遗。珠峰犹如巨大的白色金字塔拔地而起,直耸蓝天,傲立群雄,雄壮而尊贵,世界第一当之无愧。黄昏中金灿灿的珠峰更显美丽,而有名的“珠峰旗云”静静地飘在峰顶。我站在绒布寺旁边的山坡上远眺着珠峰,心灵为之深深震撼,心中获取无穷力量。

珠峰→老定日→聂拉木→樟木

  8月5日,我们很早就爬起来,准备观赏珠峰的日出。外面已有不少游客抢站了有利位置,架好相机瞄准珠峰,等待日出来临。日出的确非常漂亮,此时碧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一点一点地从珠峰山顶一直洒到山脚,珠峰犹如被揭去灰暗而神秘的面纱,露出光洁而娇美的面容。我们为之折服,不停地按下相机快门,唯恐错失瞬间的精采。为了不耽误日后的行程,我们观赏完日出,便要离开珠峰继续旅行。我们返回到中尼公路,再往尼泊尔方向奔去。在路上,我们看到了举不胜数的雪山,其中有四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洛子峰、马卡鲁峰、卓奥友峰及希夏邦马峰。公路海拔渐渐降低,两旁的雪山越来越少,而渐渐变成了翠绿的山峰,花草树木亦逐渐变多。晚上,我们到达聂拉木县城,住于一家停车场的旅馆中。
  8月6日,我们继续沿中尼公路西行。海拔一直在降低,两侧都是青山,树木丛生,呈现出绿绿葱葱的热带雨林景色。而山泉、瀑布众多,有些就直接从山上飞扬而下,洒落到公路上,再顺流落入深谷中。有人称这条路为“瀑布一条街”,果真名不虚传。一路上空气非常清新,氧气十分充足,我们感到呼吸顺畅了许多,我也不再担心偏头痛会发作了。下午,我们到达了中尼边陲小镇樟木镇,此时海拔2000米左右。樟木镇就座落在山腰上,镇里的房子有不少为现代化的建筑,可见边陲小镇经济较好,而中尼公路到此变成一条小街,弯弯曲曲地顺着山势穿镇而下。小镇中两国人们来来往往,边贸生意红红火火。我们专门去吃了尼泊尔咖喱饭,风味独特,且又便宜又好吃,八块钱就能让人饱餐一顿。

樟木→聂拉木→老定日→新定日→拉孜

  8月7日,我们本来想出境进入尼泊尔王国旅游一次,但无奈那边下大雨冲断了中尼公路,因此海关不给办理边境通行证,我们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樟木镇。我们沿着中尼公路原路返回,海拔则又不断升高,花草树木又越来越少,我们又感到呼吸逐渐憋闷起来。晚上,我们回至老定日,在野外露宿。
  8月8日,我们继续往回赶。我们都感觉很疲劳,因此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因为走的是老路,他们没多大兴趣拍照,而我来时胶卷没上好,这一路的景致都没拍上,因此这天我补拍了不少。下午,我们回至拉孜,住于一家招待所中,住宿费还不算很贵。

拉孜→桑桑→22道班→萨噶→老仲巴→帕羊→香筑→玛旁雍错→岗仁波齐

  8月9日,我们离开拉孜,开始正式前往阿里。据说我们去珠峰这段时间里,由于下雨,去阿里的公路被水冲断了,这两天公路刚可以通行。离开拉孜没多久,我们遇到了一处很烂的路段,那里已有五六辆货车陷于泥潭中动弹不得,有十多个人一起轮流拉车,亦有不少人拿着千斤顶、铁棒、铁锹等工具又顶又挖又填,却无济于事;甚至好心帮忙拉车的其它车辆不幸也一起陷了进去。与我们同行的越野车亦不慎陷入泥潭,结果两车人一起出动,折腾了三个多钟头,费尽力气才把车子弄出泥潭。后来我们越往前走,路越难走。在新藏线长途跋涉的车辆多是载重大货车,而不少路段又长期被水浸泡,泥土非常松软,因此路上布满车轮辗压出的深沟。我们的越野车通过时底盘已擦着路面,车轮不断打滑,幸好嘎穷师傅车技高超,才没有发生大问题。但有些地方车子陷进深沟中,车轮原地打转,无法前进,我们五人便下车将其推拉上来。当天黄昏,我们经过小镇桑桑,然后在野外一户游牧藏民家的牦牛毛帐篷外扎营露宿。
  8月10日,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天还在下雨,路亦不好走。在距桑桑十多公里的地方,我们碰到一条小河,那里本来有桥,但已断裂多时,每当下雨河水高涨时便无法过河,而我们到达时河水刚刚退去,因此幸运地涉水渡过了。22道班是新藏南线与中线分岔处,萨噶检查站亦在其附近,我们于中午经过此处,然后仍走南线。两个小时后,我们经过萨噶县城,那里有个萨噶寺,但我们没作停留,一直往前走。前面的路途渐渐宽坦,我们的视野亦渐渐开阔。晚上,我们到达老仲巴,住招待所,每人40元/晚。这段时间,我们极少能住招待所,一般都在野外宿营,此时我要么与小李睡帐篷,要么一人睡车上,不过比我独闯西藏的那半个月强多了,也有趣多了。而在路上,有时能找到路边小店吃饭,价钱比拉萨贵多了(拉萨又比内地贵),如小小一碟素菜需15块钱以上,荤菜则需20块钱以上,但我们不能不吃,否则只能啃压缩饼干充饥了。
  8月11日,天已放晴,在老仲巴与帕羊检查站之间,我们经过了一处沙漠,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沙漠。此沙漠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风沙地貌,尽管不是很大,但亦令人震撼。我们站在沙漠中显得异常渺小,更惊叹于大自然的伟大了。我专门爬到特大的沙丘顶上,脚踩细沙,俯视大漠,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这天我们原本计划到达圣湖玛旁雍错,但未能如愿。因为同行的越野车又出毛病,引擎坏了,但此时无地方可修理,两位司机师傅只能自己动手。坏车处刚好在大草原上的几户康巴藏族人家附近,我们可以找到吃的喝的。此地方距离香筑几公里,草原非常辽阔,遍布白白的羊群和黑黑的牛群。我们骑上骏马在草原上自由地飞奔,心里十分痛快。但藏族人很爱他们的马儿,常担心马儿会累坏,因此不会让我们骑太久。修车一直修到黄昏才修好,但天时已晚,故不再赶路而就地露营。太阳下山时,此时天空中出现了瞬间的奇观,太阳放射出一道一道万丈红光,红色的光芒与灰色的天空相间十分分明,十多秒钟后慢慢隐去。我们都为之惊叹不已,并迅速按了几下相机快门。
  8月12日清早,我们离开香筑奔往玛旁雍错。此时公路就是平原上车辆辗压出的痕迹,非常平坦、开阔而好走,四周亦空旷无比、浩瀚无边,我感觉自己的心胸开阔了许多。远处的天空中时不时会飘忽着几朵云彩,而有的云朵正下着雨,下雨与无雨的界线十分分明,看过去在下雨的天地间犹如挂起了白色的蚕丝,如果有人能顺着蚕丝往上爬也许可以爬到天上去。一路上人烟罕至,常常是方圆几十公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我们两辆车孤独地、欢快地跑着。在我们的视野中,常常出现不少野生小动物,如黄羊、黑颈鹤、狐狸、野兔等,但距离我们都甚远,见到我们端起相机更逃得飞快。下午,我们到达圣湖玛旁雍错湖畔的即乌村。黄昏,我们在村里洗了个温泉浴,感觉特别舒服,因为自出发以来十多天都没地方洗过澡。我的感冒亦痊愈得差不多了,算我幸运,感冒持续了二十天但没恶化为肺水肿。
  玛旁雍错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亦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4400米)。圣湖玛旁雍错旁边有个“鬼湖”拉昂错,前往边陲小镇普兰的公路即从两湖之间穿过(西藏有三个较有名的边陲小镇,分别为通往锡金的亚东、通往尼泊尔的樟木及普兰)。这两个湖泊相邻,但圣湖湖水风平浪静,而鬼湖湖水波澜起伏;圣湖上空蔚蓝晴朗,而鬼湖上空乌云密布。大自然就这么神奇,令人叹为观止。这里是一片神圣的地带,除了深涵着圣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之外,还高耸着神山岗仁波齐和神女峰那木纳尼峰,两山相隔一百公里,将两湖夹在当中。每年都有大批的各国朝圣者来此地顶礼膜拜,以圣水淋浴、打圣水回家,围绕圣湖、神山转上若干圈等等。
  相对于西藏境内举不胜枚的高峰,岗底斯山脉的主峰岗仁波齐海拔不算很高,只有6638米,但却是亚洲历史上最负盛名的神山,至今仍是处女峰。岗仁波齐在各国的佛教信徒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据说印度教称之为“世界的中心”。神山终年积雪,山体形状独特,而向着圣湖的正面陡壁上有一个巨大的类似于“ ”的符号(注:万字符号),是由白色的积雪与黑色的岩石天然形成的,它正与佛教的代表性符号相吻合。另据传闻,神山及其周围的山群形状均为金字塔形,因此曾被外国旅行家认为是古代人或是外星人遗留下来的大型金字塔群并在西方媒介作了报道,而轰动了一时,掀起了考证神山是否为金字塔的热潮。也许是这上天的造化,才使岗仁波齐越来越神圣吧。虔诚的藏民每年不远千里来此转神山十三圈(如碰上是藏历马年,则只需转一圈,就等于转了十三圈),转神山一圈约六十公里,全部徒步,途中要经过海拔5700米的山口。据说转神山一圈,可以洗除一生的罪孽;转神山十圈,死后可以免下地狱;转神山一百圈,可以立地成佛。印度人也来转神山,但由于海拔太高、气候太恶劣、空气太稀薄,有不少人死于转山路上。
  8月13日,我们本来计划去普兰,但因故没去成。当天我们从玛旁雍错抵达岗仁波齐山脚附近,住于名为塔金的小村庄中。塔金海拔4665米,是转神山的大本营,转山者均在此碰头、调整、出发。此时刚巧是转神山的季节,转山者洛洛不绝,在村边安扎了许多白色的帐篷,我们亦在指定地方安营扎寨。

八.魂系阿里(2)

命系转山路(1):

  我们决定转神山一圈,计划花三天时间完成。我们把帐篷、睡袋、药品、巧克力及够用三天的压缩饼干装入了三个大背包,并委托嘎穷师傅帮我们雇请了三名藏族背夫。其中老邓与老王各雇一名,而我和小李、小蔡合雇一名。出发前我们都深知转山是很危险的,但我们谁也没说放弃。老邓及嘎穷师傅私下里说,他们最担心的人是我,因为我长的最单薄,而且这一路上就我高原反应最严重,也许我忍受不住转山路上的艰苦,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发虚,毕竟这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的,但我想我不会那么命短的,而且我天性好强,我不会退缩,越是艰难我越要走,否则我会骂自己是懦夫而抱憾终生。
  8月14日上午,司机先是驱车十二公里(从转经路上步行则是五公里)送我们到达进山的经幡处,我们将从此处开始徒步转山。进山处看不到神山,因为神山被护卫在她周围的山岭挡住了。此处的经幡是我见过的最巨大、最规整的经幡,以一根二三十米高的柱子为圆心呈放射状排布,直径约五十米。所有到此处的车辆都会顺时针围绕经幡转三圈才离去,而转山的人们亦都会顺时针围绕经幡转三圈再进山,这是一种习俗,据说可以带来好运。进山处还有一个巨大的天然平台,长约两百米,高约五十米,据说这是一个天然天葬台,此时有九具路上出事而无人认领的尸体置放于平台上,留待晚上山中野狗出洞撕食。
  远远地看到我们的背夫走过来了,我和小李、小蔡便先于其它人进山了。我们三人除了小李多了一个小背包(里面塞了他的睡袋和风衣)外,都只背了一个相机,其余的东西都在背夫身上的大包里。刚开始时转山的路就在山洼中,两侧的山崖又陡又高,时不时有石头从山上坠落下来,与山崖猛烈碰击,“乒乒砰砰”的响声响透山谷,好象是放鞭炮欢迎我们转山。此时天空较为晴朗,山上却覆盖着积雪,山顶藏在浓云中,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出发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碰到了一个小帐篷,便在里面休息了一会,顺便买了东西吃。在那里,我们还碰到不少人,有藏民,有印度人,还有其它老外。没等到老邓他们出现,我们又继续往前走,心想他们应该很快会跟上来的。但或许是我们三人都比较年轻,有闯劲,而且看到一个一个藏民超过了我们,我们亦走得比较快,不知不觉就拉大了与老邓他们的距离。在路上的一个小经幡处,我们看到神山的侧面,黑白相间的神山象一个巨大的金字塔直插云霄,显得异常神秘。我们碰到一个往回走的中年汉族人,说他头痛得要命,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而倒在路上,便不得不原路折回了。
  地势在缓慢地升高,山路慢慢变得狭窄而崎岖,行人却越来越少,几个小时后只有我们三人孤独地走着。而天气突然就变坏了,天空阴云密布,开始刮起了寒风,随即又下起了冰雨,我们没有带雨具,只把风衣穿上了,而风衣慢慢就潮湿了。我们都感到身体逐渐寒冷,呼吸逐渐困难,脚步逐渐沉重。因此我们的速度就明显缓慢了许多,话语亦变少了。我们爬上了一个遍布乱石的山坡,那里几乎每一块石头上都覆盖有一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据说都是死人的衣服,在雨中看过去阴阴森森、怵目惊心。此后冰雨开始夹着小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四周灰暗迷茫。我感到寒气透骨,一边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不久,另一边太阳穴也痛起来,接着后脑的风池穴亦跟着痛起来,我整个脑袋都在痛。一路上我心里都在默默地祈祷,愿菩萨、神山保佑我的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保佑我一帆风顺、平安回家。我乞求上天不再让我头痛,但越往上爬,我的疼痛越加剧,到后来脑袋象要炸裂似的。我感到呼吸异常困难,只得口鼻一齐呼吸,而心里憋得特别难受,心脏跳动剧烈无比,象要蹦出胸膛。不知何时我的双腿已变得软弱无力,象被灌了铅似的,几乎无法向前迈动,也几乎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我觉得身上的一切都沉重无比,就连挂在颈脖上的相机亦重若千斤,我真想把它取下来扔掉。我强撑着沉重的脑袋、半眯着滞呆的双眼、硬拖着无力的双腿走着,但每走几米便不得不跌坐在又脏又湿的大石头上,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稍微缓缓劲,然后强迫自己再走。尽管我痛苦不堪,眼睛已看不清路面,大脑已濒临昏厥,灵魂将要出壳,我犹如行尸走肉彷徨在另一个世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会倒下(已有几次差点就摔倒在地了),但我的神智还算清醒,内心有一股以前从未有过的极为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愿放弃,我下决心坚持要靠自己的力量挺过这一难关。小李身体较好,他还能挺得住,而小蔡自己走不动了,他便硬拉着她往上爬。我没患头痛时一直都走在他俩的前面,但现在是他俩走在我的前面。每当他俩发现我跌坐下来时,便会停下脚步大叫我的名字,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每次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因为说话太费劲了),只是向他们摆摆手示意我自己能行。在风雪和烟雨中,我们每爬越一座山头都以为是最后一座山头,但结果总是令我们失望,我们都有点支持不住了。终于,在下午六点左右,我们爬上了最后亦是最高的山头,即海拔5700米的卓玛拉山口。而此时,我们突然发觉天空已放晴了,不刮风、不下雨、不飘雪,我们惊讶无比,身如梦境。我们都激动异常,而我更不顾浑身的疼痛大声唱起了《真心英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山口上坐有几位藏族同胞,有老有小,象是一家子,原来他们一个小时前超过了我们(当时我却没察觉,可能是因为缺氧太严重,身外的一切都顾及不上的缘故),并早已爬到此处,但他们停下来了,一边歇息一边等我们爬上来。他们说他们今年也要转十三圈,现在已经转了半个多月,转了六圈了,一天一夜转一圈,然后休息一天再转。他们太厉害了,我们自愧不如。他们看到我们没什么事,这才放心地下山去了。我们心存感激,但亦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这感激之情。山口上遍布乱石,我们就在乱石上走。山口上亦挂满了经幡,有些就铺在地上,但我们经过时不能跨过去,而是用手举起经幡,然后从下面钻过去,否则会对佛主不敬。山口对面的山崖上覆盖着积雪,山谷中则覆盖着冰川。我们兴奋地在山口上拍照留念,而因为兴奋,我的头痛好象减轻了,双腿也好象有劲了。
  我们坐在山口上休息了一会,不见有人上来,便开始动身下山,因为此处海拔太高,空气太稀薄,再说天已快黑,寒风乍起,多停留一下就多一分危险。突然,我们发现乱石间散布着一些毛茸茸的、还未长大的小花朵,淡紫色的居多,淡黄色的居少,这边几朵,那边几朵,最多一处达十二朵。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只有雪莲花才有如此旺盛、顽强的生命力。我们十分惊喜,但我们并没有伸手去摘取,因为神山周围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动的,况且又是神圣的雪莲花。我们端起相机拍下了雪莲花,接着匆匆下山了。下山的路就夹在石缝之间,异常狭窄与坎坷,我们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由于爬山时出了汗,而潮湿的风衣又冷冰冰的,我便把风衣脱下来围在腰间走路。没料到一冷一热,我的头痛仍持续,我的肚子又因寒气入侵而疼痛起来。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走在后面的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动物一直跟着我们,扭头一看,原来是一条不知何处冒出的大黑狗。这倒把我们吓了一跳。西藏大部分的狗都是野狗,在许多地方与人友好相处,但如果此狗是神山上的野狗,可是惹不起的,因为进山时曾听说山上的野狗很凶,以前曾有两位藏民招惹了它们,被活活咬死并吃掉了;而路上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是让好心人抬到山上去天葬的,即喂秃鹫或野狗。不过还好,这条狗看起来不凶,也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也许它亦是来转神山的,我们便主动退到路边让狗先走了,不一会儿那狗就脱离了我们的视线。而原先我们在山口遇到的藏民亦已不见踪影,现在仍然只有我们三人孤独地走着。我们下到第一个山谷,那里是乱石滩,已经无法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我们就凭着感觉往低处走。在山谷中的一处溪流边,我们坐在大石头上又休息了一会。我们仅剩有一块压缩饼干,而其余的都在背夫那里,他们不知何故一直没有跟上来。但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我们又不能在路上随便停留,我们准备下到山脚找到住处再等他们。我们三人平分了那块压缩饼干,小李和小蔡津津有味地啃着,而我虽然很饿,但却难以下咽,因为头痛、肚子痛、恶心,我只好猛喝了几口雪水充饥。后来我们得知老邓他们走到这个乱石滩上时,天已完全黑了,幸亏他们带了手电,又有背夫指引,才没出什么危险。而当时走在他们前面的另一辆车上的两位朋友,因为天黑又没带手电而迷了路,蹲在大石头上多时,差点被冻死,幸好被老邓他们碰到而搭救了。
  下山途中,我们看到山脚下的深谷中有两三个棚子,但我们没有走到那里去,因为我们远远地看到左下前方的谷地中有一条小河,小河的左边象是有路,又好象有人或牦牛在活动,而且那边有很多有棱有角的白色物体,我们三人均认为它们的形状很象上午进山不久碰到过的帐篷。天还没黑,我们都想再多走一段路,走到那些帐篷处再歇息。其实小河右边也有路,但感觉水洼和泥潭比左边多,很不好走,而且我们没看到有人和帐篷形状的物体,于是我们下了山便朝左边走去。刚开始时还能看出有路的样子,尽管路面坑坑洼洼的。我们碰到了一对来自德国的老夫妻,他们打着拐棍、相搀着慢慢地行走,我们都为之感动,这么大年纪,竟不顾自己的安危来转山。他们会说很流利的汉语,因此我们攀谈了一段路。我们本来想与他们一块慢慢地走,以便路上能给予他们一点帮助,但后来他们谢绝了我们的好意,让我们年轻人先走。我们便快步往前走去,渐渐拉大了与他们的距离。我们偶而能发现路边的确有不少牦牛在吃草,但没见到一个人影,而原先在山上看到的白色物体却不是帐篷,而是大石头(难道是我们出现了幻觉?)。我们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心中还是抱有幻想,希望前方还会出现真正的帐篷。小河对岸时不时会出现一两个帐篷,但我们无法过河,因为没桥,而小河不窄,河水不浅,况且是淌的是雪水。天已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吹个不停,路却越来越烂。每当我们发现我们走的这边有类似于帐篷的物体,或者看到对岸有灯光,我们常常十分激动,但结果总是令我们失望。我们三人共用一支小手电,沿着河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内心希望的肥皂泡还没有完全破灭。然而,走到晚上十一点半,我们发现到处都是泥泞,已看不出有路的痕迹了,而且前方是黑压压的大山的影子,一点灯光都没有。我们感到在这边已经没有希望了,便决定强行淌水过河,到对岸去找住处。我们找到河窄之处,此处约有二十米宽。小李先脱下鞋袜、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试探河水有多深。河水不深亦不浅,没及大腿。因我和小蔡身体不佳,小李便决定背我俩过去。但河底到处都是乱石,而河水很急,且寒冰透骨,小李背我将撑到对岸时打了个踉跄,我怕我俩都会摔倒,便一下子跳到水里去。结果他的裤腿湿了,而在我手上的他的鞋袜是干的,但我的裤腿和鞋袜全湿了,冷冰冰地贴在我的腿脚上,冻得双脚几乎完全麻木。

八.魂系阿里(3)

命系转山路(2):

  我们过了河,不愿回头去找帐篷,而是沿着山脚及河边继续往前走。万籁俱静,只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及我们高一脚低一脚的脚步声。寒冷、饥饿、疲劳全都向我们袭来,我们心情都很糟糕,一声不吭地走着。我的脑袋、肚子仍疼痛不已,身体直打哆嗦,牙齿咯咯地上下打架,而双脚好象已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向前迈动。有时我真想随便找一块能避风的大石头,在其旁边躺下来熬过这一夜,但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样做,否则一睡过去后手脚不再动弹,极有可能会在睡梦中被冻僵。我们此时最大的愿望便是找个旺炉子烤烤火,或找点热东西暖暖胃,或找个干被窝睡一觉。后来我们先后在河边发现了三个帐篷,我们每回都欢喜雀跃。但第一个帐篷是朝圣的藏民的,帐篷外面栓着一条凶猛的藏獒,帐篷里面睡满了人,而火已熄灭多时;第二个帐篷是印度人的,用一块布从大石头上斜拉到地上便成了帐篷,里面亦挤满了人,有的已睡着,有的还在点着蜡烛念经;第三个帐篷是转山的游客的,帐篷太小,容纳不下他人。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发现其它帐篷。我们心如死灰,木然地往前走着,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当地藏民的房子,也许我们会一直走到天亮直至转出山去回到塔金,或者我们走着走着就累倒在路上出不去了。凌晨一点钟左右,山坡上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象是房子的黑影子,我们以为又是幻觉,仍然默默地走着,但当我们几乎撞到黑影子时才突然回过神来发现是真的有房子。我们心中又是一阵惊喜,便拼命敲门。门开了,这时出来一个人,说这里已经住满人了,前上方50米处还有房子,我们借助里面的一点点灯光看到的确有许多人影子。我们往前上方看去,看到几个黑影子,没有一点灯光。我们不顾劳累,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拍门、叫喊了半天,这才把房主叫醒了。原来这里住的是一户藏民,他们已入睡了许久。房主和他妻子一块起来了,他们心肠很好,把我们带到厨房里,让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他们的炉火早就熄灭了,气温太低,再生火起来很困难,且已是凌晨,他们要等到天亮再生火。幸好,他们还有热开水及方便面,这令我们温暖和舒服了不少。在攀谈中,我们才得知我们这天连续步行了十四小时,已经走了四十三公里,他们惊叹不已,称赞说我们很厉害,其实我们自己亦吓了一跳。因为我们本来计划用三天时间转完,现在拼死拼活转了一天,就只剩九公里(半天时间)便可以转回塔金了。房主刚好有一间空房,里面又刚好有三张床。我们喝足开水,吃饱方便面,便点起蜡烛走进房子里去,脱掉湿衣服和鞋袜,交代房主天亮生起炉火时帮我们烤一烤。床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凹凸不平,床上有两层破破烂烂的棉絮,一层用作垫子,一层用作被子。但此时对我们来说,这床是最好的床。我们跳上床,钻进被窝,倒头便睡。
  8月15 日早晨,我们从睡梦中醒来,我们却惊喜地发现三个人都安然无恙,既没有患上感冒,也没有腰酸背痛,而且昨晚冰冷的手脚已变得很暖和。而我的脑袋、肚子均不痛了,我还照样能活蹦乱跳,真是奇迹。也许这是我们已经超脱体能极限了,或者是神灵被我们的行动所感动而暗中保佑了我们。房主已生起了炉火,我们便围在炉火旁,边吃方便面边烘烤我们的外衣和鞋袜。因炉火很小,我们出发时外衣和鞋袜还没烘干,但也只能穿上了。我们走时心里挂念着昨天黄昏碰到的那对德国老夫妻,他们和我们一样走错了路,不知他们昨晚在哪过夜,他们如此虔诚,老天应该会保佑他们没事。天气变得较为晴朗,而剩下来的路是比较好走的,我们亦走得很轻盈。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我们碰到了几个虔诚朝圣的藏民,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空手徒步走路已十分不易,而他们却每走三步便五体投地一次,磕长头一个,有的额头已磕出了血,但仍然不停息。他们亦会转山十三圈,也就是说,这十三圈共七百四十余公里的路程,他们是用身体的长度来丈量的。或许他们历时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从遥远的家乡一路磕长头过来的,历尽千辛万苦(有的甚至死在路上),到此再转山十三圈,以表达他们对佛主菩萨的虔诚之心。他们的做法是一般人所难以做到的,他们的精神境界是一般人所难以达到的。这是何等的一种虔诚!我们于中午时分转出山来,心中十分高兴。尽管昨晚吃了不少苦头,甚至侥幸脱险,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转出来了,我们也觉得值了。当我们返回到塔金,微笑地出现在嘎穷师傅的面前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根本没料到我们三人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都平安无事,活生生的,有说有笑。他说其实这两天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我们出了什么差错。
  我们在简陋的小饭店里吃过午饭,时候尚早,天气挺好,其它人还没出山,我们便决定重新步行到进山的经幡处,已能功德圆满。我们沿着转经路步行了一个半小时,走了五公里,终于重新到达了进山处。此时有一群脱掉了鞋子的印度人靠经幡中心处围坐着,低着头在祈祷。我好奇地观看了一会,便开始围绕经幡顺时针转经。我刚转了三圈,却没想到老天说变脸就变脸,寒风飓起,天空一下子就乌云密布,没几分钟豆大的冰雹便披头盖脸向我们扑来。我们没带雨具,而且均没穿风衣(出发前天气不冷,我们均脱下风衣扔到车里去了),只能龟缩着身子藏在经幡下躲避,然而寒风狂扫,无孔不入,我们被冻得唇青脸紫。好不容易等到冰雹停了,我们便赶紧往回走。但刚走出几百米,天又下起了小雨,渐渐地越下越大。路上没遮没挡的,我们只能脱下外衣撑在头上拼命赶路。我的浑身上下很快就湿透了,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幸好我的相机套了个塑料袋,雨水没有渗进去,否则肯定报废。两个小时后,我们象落汤鸡似的走回到塔金,此时身上冷极了,而心情亦糟透了。
  小李和小蔡先找藏民家烤火去了,我则钻进了车中想换衣服,然而,这时我才想起我的干衣服都在背夫背的大包中,现在只有那件风衣可穿了。我只好先准备去找人,顺便烤烤火,缓缓劲,吃点热东西。但我又碰上了一桩更糟的事情。此时老邓他们也都转出山来了,也都平安无事,但我却毫些高兴不起来,因为老邓告诉我说,我和小李、小蔡合请的背夫把我们的大包背回家去了,原来他抱怨我们在路上拉下了他,要我们多付两倍的钱,否则不归还大包。其实我们从进山处出发时顶多提前十五分钟,按一般藏族背夫的速度来说,他完全可以很快追上我们的,但他不肯,还在后面耍起脾气,老邓他们都被他拖累了。我们走在前面,当时情况很危急,我们不便停留,我们根本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而老邓他们亦不知我们前面发生了何事。这个背夫不是本地纯朴的藏民,而是从青海来此做生意亏本的汉化了的藏民,昨晚我们因他没赶上来而挨冻挨饿受累,几乎丧命。我们本来不想跟他计较的,但他却耍小心眼勒索我们,真是岂有此理!我自然要去讨回公道。我找到那个背夫,按捺着性子跟他商量协调,但他却怎么都不肯让步,非要我给够他想要的钱才罢休。我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他却惊动了当地的公安,想藉他熟悉的公安人员的大帽子扣压我。我当然更不服气,我们一度陷入了僵局。后来有好心人告诉我去找边防处,办事较公正。边防处只有一名正式的警察,长得高大魁梧而黝黑,戴着礼帽,穿著便衣,配有手枪;另还有两名做事的大汉,也穿著便衣,但没手枪。他们三人均是藏族人。小蔡和我一起走进了边防处,那背夫也跟进来了。此时门外挤满了其它好奇的藏民。我们心中都很明白,此事涉及到游客与背夫的利益,而且还牵扯到汉族与藏族的情绪,处理不好,准出乱子。警察把门关上,把其它人挡在外面。门外一有动静,他便摸着手枪就冲出去。警察让我们双方尽量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我们双方都很激动,争先恐后地诉说着。小蔡是主讲,我当配角,因为小蔡不愧是学哲学的,特能说,而我口才不好,但能冷静。我和小蔡很担心身为藏族的警察会偏袒那背夫。小蔡对那警察通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把那态度蛮横的背夫驳斥得语无伦次。经过近四个小时的激烈交锋与较量,警察终于主持了公道,我们要回了大包,付给那背夫原先说好的价钱。虽然已是晚上十二点,而且我们又冷又饿又累,但我们还是很感激藏族警察的。而那背夫没赚到便宜,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外面正下着大雨,老邓他们已找地方睡下了。我们三人无法搭帐篷睡觉,又不知该往哪找地方去。正当我们愁眉莫展时,那警察出面安排我们到一个不轻易接纳汉人的招待所住下,而且不收钱,这真令我们感动。
  8月16日早晨一觉醒来,我们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完好如初,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现在竟然连感冒的迹象都没有。看来神山就是神奇,我们好事坏事都碰上了,而一切事情又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也许我们的心比较虔诚,神山也就暗中保佑我们没事吧。

八.魂系阿里(4)

岗仁波齐→扎达土林(古格王国)→狮泉河→日土﹙岩画﹚→班公错→狮泉河

  我们这天的计划是到达扎达土林,游历古格王国。离开神山之前,嘎穷师傅发现车胎干瘪了,很明显是昨晚被人放气了。我们都心知肚明是谁干的,但也不再跟他计较。还好,塔金里有打气的地方,这才没有耽误我们的行程。我们在路上为转神山这几天的事发生了争执,但大家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很快便又充满了欢笑。这天天气晴朗,路亦不难走,我们于当天下午西偏公路干线前往扎达。一进入这一片奇妙的土地,我们立刻感到眼前迥然一新。这里方圆几十公里遍布的不是雪山,不是草原,不是湖泊,而是无草、无木、无水的特殊地貌,米黄色的泥土,折皱形的山体,高低相近,连绵不断,气势非凡。土林是经流水成千上万年的长期侵蚀、冲刷而形成,山体形态各异,巧夺天工,说象什么就象什么,有的形似欢乐孩童嬉闹玩耍,有的形似虔诚教徒静坐修行,有的形似忠诚勇士驻守站岗,有的形似千军万马静候待命,更有的形似万马奔腾奋勇杀敌……在高原迷幻光影的衬托下,这里宛若神话世界。我们的越野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土路在土林中穿行,我们一路上都对这大自然的造化赞不绝口,时不时会停下车来端起相机拍个痛快。车子驶入低谷中时,我们发现有一条溪流,而溪流两岸长满了小植物,品种繁多,有些植物挂满花果,看过去五彩缤纷,这在西藏境内是很少见的。临近黄昏,我们到达修建于象泉河畔的扎达县城,县城很小,我们很快便找到武装部招待所并联系好住宿。然后我们赶紧提起相机与三脚架奔往河边,美丽非凡而又转眼即逝的土林黄昏已经降临,我们谁也不想错过。当晚我们在街上小店中吃到了蔬菜,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8月17日上午,我们各花85块钱从扎达县文化局买来门票,便直奔扎达城外约十公里处的高原古城古格王国遗址,它是阿里地区最为著名的古代人文景观。据说神秘的古格王国原有十万之众,世袭了十六个国王,但在三百多年前,由于皇室权势之争以及外敌入侵而灭亡,所有国人惨遭杀害,仅留下了一座王国废墟。而现在住于古格王国附近的民众,是后来从他乡迁移过来的。王国废墟就坐落于一座山头之上,虽然残墙林立、满目疮痍,但其宏伟的规模、宏大的气势至今仍在。而若大的一座废墟,现在仅有一人在看守。王国遗址周围围有土墙,但已残缺不全﹔遗址依山堆砌,由下及上,高约300米,分布有寺庙、洞窟、皇宫等,还有无数的残墙破壁。寺庙有5座,寺里的各种供佛、神像已被破坏,但遗存有甚为完整的、数目众多的壁画,色泽鲜艳、手法细腻、题材广泛、风格独特,堪称经典﹙不过我们只许欣赏,不可拍照﹚。洞窟有300余孔,曾是老百姓的安身之地,至今还有烟火熏烤的痕迹。皇宫建于在山顶之上,也许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吧,现仅存一个空房子。而那些残墙破壁围起的房子有300余间,均无房顶遗存,里面亦空无一物,也许曾是贵族的住所,或是王国的事务机构。遗址旁边有一条干枯的河床,岸边还遗存有许多耕田,但已无任何种植。遗址附近河沟的陡壁上,隐藏有不少干尸洞,但我们只找到了一个,洞里有数不清的无头干尸,至今仍没有完全风化,但已支零破碎,据说这些全是被杀的战争俘虏的尸体。站在这一片曾是古战场的土地上,当静下心来聆听的时候,好象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那激烈的厮杀声。听说前几年古格王国刚被发现时,来客还可以在地上捡到残断的箭头。据说古格王国在日出和黄昏时最为壮观,许多人出游阿里的目的就是来此一睹它的风采。我们游历完古格王国遗址,时间尚早,但也专门在它附近停留,观赏到了古格王国黄昏的迷人风韵才返回扎达。
  8月18日,我们首先到达扎达附近的东嘎村,村庄附近的山崖上有不少尚未开放的洞窟,我们每人花了100块钱,文化局的人才肯带路并开门。洞窟不大,但里面存有非常古老的壁画,其绘画风格、色彩搭配均与西藏众多寺庙里的壁画很不一样,也许当时的工匠是从尼泊尔、印度等地过来的(同样,壁画只可看不可拍)。然后我们离开了扎达土林,计划当天到达阿里地委所在地狮泉河镇(亦叫噶尔)。路上翻山越岭的,而同行的那辆越野车却出了差错,烧掉了两个汽缸,死火后再也无法发动。两个司机师傅在寒风中修理了两个多小时,但以失败告终。而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打算把坏车拉到狮泉河去修理,但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们的车也已浑身都是毛病,但不能见死不救而撇下那辆车不管,于是像老牛拉破车似的把坏车拉上坡顶,再让坏车自己空挡溜下去,直到坏车停下来跑不动了,我们的车再拉着坏车前行。其实这是很危险的,司机车技不高或稍有不慎便可能翻落山谷、车毁人亡,但别无他法。就这样我们吃力地前行了几十公里,直到晚上十点多钟因天色太黑、路况太险才停下,我们就地宿营。
  8月19日,我们拉着坏车走了十几公里,遇到了修桥的建筑队,这才雇请到了一辆东风大卡车来托运坏车。后来在路上遇到一条小河,所有车辆均需淌水过河,而此时已有几辆车陷于河中动弹不得,我们的车却侥幸的通过了。下午,我们到达了狮泉河镇,住于一招待所中。狮泉河镇是当年党的好儿子孔繁森工作过的地方,现在红旗飘飞,山坡上还刻画有巨大的八一军旗以及“毛主席万岁”的字样。相对于西藏其它地方,这里的各种设施较为完善,而且带有一些现代化气息。当晚,我们在街上的澡堂里洗浴,自然非常舒服。
  8月20日,我们沿新藏公路北上,前往“长脖子天鹅湖”班公错。在途中,我们看到了不少体形硕大的老鹰,搏击长空,非常雄壮。在日土县附近的公路边,我们发现了有名的日土古代岩画。在一片山岩上,刻画有不少我们不认识的飞禽走兽,虽然线条简单、手法粗陋,但造型形象、栩栩如生。此外,还多处刻有佛教的法轮以及经文,其中六字真言最多。中午时刻,我们到达了班公错,这是我们阿里之行到达的最远的地方。班公错是一个狭长神秘的湖泊,一半在中国境内,是淡水,另一半在克什米尔境内,却是咸水。湖水湛蓝清澈,波澜起伏,据说湖中曾有水怪出没。我们没看到水怪,只看到鱼儿畅游、水鸟飞舞。我们在班公错游玩了几个小时,下午原路返回狮泉河镇。

狮泉河→革吉→雄巴→盐湖→改则→洞错→措勤→麦朵→22道班→14道班

  8月21日上午我们这一车人先离开狮泉河,开始踏上归程,沿黑河公路(那曲--狮泉河)往拉萨方向返回(另一辆车在狮泉河无法找到替换零件,只好等着再雇车拉回拉萨修理)。这条路靠近藏北无人区,就在荒野上延伸,到处见不着人烟,也见不着其它车辆,只有我们这一辆车在孤零零地奔跑着。荒野上时不时会出现成群的野生动物,如野马、野馿、黄羊等,但均距离公路远远的,我没有长焦镜头,因此没能拍下来。这一路上较为遗憾的是没看到有野牦牛和藏羚羊出现,据说这是近些年来不法分子偷猎太厉害,致使这些动物濒临灭绝而越来越少见的缘故。因为路比较好走,我们当天走了两百多公里,下午经过了革吉县城,晚上到达了雄巴村并在野外宿营。
  8月22日是我们阿里之行中走的路程最远的一天,走了将近四百公里。我们于下午二时到达盐湖,盐湖不大,但据说它是西藏有名的产盐之地。下午七时,我们在改则县城吃过了晚饭。天时尚早(在阿里,常常是晚上十点多钟才天黑),我们便继续赶路,但没想到临近小湖泊洞错时因天太黑而迷失了方向,幸好我们及时停下,就地野营,否则很容易发生危险。
8月23日天亮后,嘎穷师傅开车载我们找到了南下的公路,我们计划沿这条公路折回到新藏南线,再返回拉萨。下午我们经过了措勤县城,并远远地看到了西藏的第三大湖泊扎日南木错(第二大湖泊位于藏北无人区内,名叫色林错)。晚上,我们露宿于小村庄麦朵附近。
  8月24日下午,我们到达了塔格加间歇地热喷泉区,在一条小河的两岸,分布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那是地热喷泉的出口,滚烫的泉水断断续续地喷上空中。其中有一处特大的喷泉,每当它如火山爆发般地喷发时,发出的声音巨大,而飞速喷起的泉水足有二十多米高,甚为壮观。看过地热喷泉后我们继续下行,当即将到达22道班而汇合新藏南线时,本来晴朗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随即下了一场大冰雹,很快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雹融化在路上使路面变得泥泞而滑溜。我们的越野车多日奔波,本来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现在却被冰雹冲刷得干干净净。我们的心中都非常高兴,都认为这场冰雹是专门为我们凯旋归来而接风洗尘的。从22道班开始走回新藏南线,我们于当天晚上回至15道班的断桥之处,现在仍没有修理,幸好河水未涨,我们安全渡过。走至14道班,我们停下了,同样搭帐篷露宿,不过是在湿地上。

14道班→桑桑→拉孜→日喀则→江孜(白居寺)→浪卡子(卡若拉冰川、羊卓雍错)→曲水→拉萨

  8月25日一早,我们离开了14道班,然后在桑桑吃过早饭。因此时仍是在雨季中,故这一段路比一个月前还烂,不过我们没有陷车。下午,我们到达拉孜,在那里停留了两三个小时,并拜访了一个小寺庙。因师傅回家心切,我们亦想能在8月28日之前回到拉萨,因此便没在拉孜过夜,而是马不停蹄地往日喀则赶去。往日喀则去的路虽然仍是土路,但还算比较好走,我们的车亦跑得较快。临近日喀则时,我们巧遇了一次转眼即逝、令人叫绝的黄昏奇观。此时天空中本来布满了黑云,我们以为夜幕已经降临,正想闭目养神,突然前方的茫茫荒野上一片金黄,而远处及天空仍然一片漆黑,原来是金黄色的太阳光从我们身后的云缝中穿出,洒落在大地上。路边奇迹般地出现一棵孤零零的枯树(此时在我们的视野中没有发现第二棵树),金光挥洒在树上,更显得它独特高贵、气质非凡。我们赶紧叫师傅停车,接着冲出车外,飞速拍下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景观。不到一分钟,太阳又躲到云层中去了,大地又一片漆黑。我们心情舒畅,一路上都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奇观。当天晚上,我们回至日喀则,师傅开车回家探亲去了,而我们五人仍住于一个月前在此出发时住过的旅馆内。
  8月26日上午,我们取回寄存于旅馆内的行李,然后专门到一家独特的藏餐馆吃了一回正宗的藏餐,感觉非常过瘾。中午,我们离开了日喀则。我们本来想去拜访夏鲁寺,据说它的建筑十分特殊,全然元代风貌,是一座少有的藏汉建筑风格揉合在一起的艺术品。寺内收藏文物也不少,其中有八张八思巴的文告,极为珍贵。但因为下雨涨水,路被隔断,我们无法前往夏鲁寺。下午,我们抵达英雄城江孜古城,在城郊参观了帕拉庄园,它是至今唯一保存完好的旧西藏贵族庄园。江孜城中有一座宗山遗址,位于险峻的山顶上,当年江孜人民曾在此英勇抗击了入侵的英军。
  8月27日上午,我们拜访了宗山脚下的白居寺,它是一个很特别的寺庙,寺中有塔,塔中有寺。白居塔位于白居寺的左侧,共九层,108个门,77间佛殿,而塔中绘塑的诸佛菩萨画像据说有十万余身,故享有“见闻解脱十万佛塔”的美誉。我和老邓走访了塔中的每一个小房子,观赏了无数精美绝伦的壁画及造像,因为可以拍照,所以我们拍摄了大量的照片。我们在塔中流连忘返,直至师傅催着要走才出来。从江孜出来的一路上天都在下着雨,路面又湿又滑。下午我们经过了一个山口,看到了路旁的大山上覆盖着巨大厚实的冰川,透白的冰舌几乎延伸到路边上,这就是著名的卡若拉冰川。我们在浪卡子停留了一会,吃过了晚饭,然后继续赶路。傍晚时分我们到达羊卓雍错,它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可惜湖水因下雨而变得浑浊,据说平时天晴时湖水碧蓝清澈、绚丽多姿。我们有很长的一段路都在湖边上走,将近天黑时才离开羊卓雍错爬上山中。下了山,进入曲水县后,公路变成了柏油路,因此比以前的路都好走,我们一路飞奔,终于在晚上十时回到了拉萨。久违了,拉萨!我们当晚仍住于八朗学旅馆中。
  “魂系阿里”之旅历时将近一个月,行程有五千多公里。我又黑又瘦,胡子已有一寸多长,而在牛仔裤的膝盖处已磨破了一个大洞。我们这一路上经历过风风雨雨,也曾发生过危险,但都化险为夷;我们租的越野车曾坏过多次,但都是小坏,而且从未陷过车。我们都说是嘎穷师傅心肠好、德性高而得到菩萨保佑的缘故,因为他一路上经常乐于助人,见到别人的车坏了,不管认识不认识,二话不说就主动停车帮忙修理。

九.雪顿拉萨

雪顿拉萨:

哲蚌寺、色拉寺(雪顿节);甘丹寺、桑耶寺;直贡寺(天葬)

  8月28日,我们早早地起了床,据说这一天是雪顿节,我们想去哲蚌寺看晒佛。雪顿节是西藏最大的节日之一,过去佛教信徒们到山上去修行,修行完毕时家里的亲人带着酸奶到山上去迎接他们,在回家的半路上人们喝酸奶、唱歌、跳舞。因此,雪顿节的意思是“酸奶节”。从17世纪开始,雪顿节定为藏戏节,每年此时西藏各地的藏戏主要流派会聚在拉萨罗布尔卡连续几天进行表演和比赛,其场面热闹非凡。而这几天拉萨各大寺庙均展出其大无比的佛像唐卡,故雪顿节也叫展佛节(或晒佛节)。哲蚌寺位于拉萨市西北5公里的更陪乌兹山下,1416年由宗喀巴的门徒绛央曲杰兴建。寺院三面高山环绕,建筑宏伟壮观,具有藏族宗教建筑艺术特色。哲蚌寺是西藏佛教最大的寺院,而雪顿节期间展出的佛像唐卡也是西藏最大的。我们这天在街上没看到有很特别的景象,也没看到别人急着要去哲蚌寺的样子,到车站一问,原来雪顿节不是28日,而是29日开始。我们于是分头活动,我也是漫无目的地到处溜达,逛累了便回旅馆躺下来睡觉。
  8月29日天还没亮,我们顾不上吃早饭就出发了,此时街上已有许多人在急急忙忙地乘车前往哲蚌寺。我们搭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到达上山的路口,那里有大批的警察在维持治安,所有车辆均不准上山。我们便下了车,随着朝拜及观光的人群走了几公里的山路到达哲蚌寺。展佛台设在寺后的山坡上,我们气喘嘘嘘地走到那里时,发现展佛仪式还没开始,但已是人头涌动,桑烟弥漫,我们便挤在人群中翘首等待。8时,展佛仪式开始,低沉而又响亮的法号声响起,哲蚌寺的活佛带头诵经﹐其声音亦极其低沉而有节奏,足以穿透一切。同时展佛台顶上的几十个喇嘛奋力拉起其大无比的、遮着头部的释迦牟尼佛像,当整个佛像全部展现出来,其神秘面纱被揭开,顿时,法号恢宏,风马飘飞,哈达狂舞,万民朝拜,声势浩大,甚为壮观。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法号声与诵经声又会响起,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在释迦牟尼佛像脚下,一拨又一拨的虔诚朝拜者不断地瞌长头,以求得佛主的恩赐,保佑一生平安。而很多人亦跪拜在活佛面前,只求活佛伸伸手摸摸其头顶,便可带来一生的好运。我兴奋异常,在此地爬上跑下,拍光了仅有的三卷胶卷,没得拍了,而肚子亦饿得厉害,只好下山。哲蚌寺的转经道上亦挤满了朝拜的人们,而每个山坡上都坐满了欢庆节日、休闲娱乐的人们。我赶快下山吃过午饭,再买了三卷胶卷,然后又往山上跑去。我徘徊在欢乐的人群中,不断地按下快门,久久都不愿离去。下午我累得实在不想再跑时,便下山打算搭车回旅馆休息,结果稀里湖涂地拼命挤上了一辆中巴车,那车却不是回市内的,而是歪打正着地把我拉到了色拉寺,使我又有幸看到了色拉寺的展佛。色拉寺同样人头涌动、人声沸腾,而释加牟尼佛像唐卡高高挂在展佛台上,虽比哲蚌寺的小一点,但亦同样令人震憾。众人抬头仰望,神情崇敬无比,没人敢用手指直指佛像。
  8月30日,小李和小蔡去直贡寺看天葬。而我沿着转经道顺时针围绕布达拉宫转了一圈,一路上我都用手转动围墙旁的转经筒,据说转经筒里装有经书,转动它一圈就等于读了一遍经书。围墙上还有许多有趣的雕刻,大都跟佛教有关。后来我经过了龙王潭,那里有游乐场,大人带着小孩在尽情地玩耍。龙王潭里养有无数的金鱼,很多人站在潭边,边往潭里拋诱饵边欣赏金鱼欢快游动。从龙王潭出来,我逛到了宗角禄康公园,那里正有藏戏演出,我便进去了。藏族演员穿著吉祥奇丽的藏装、头戴别具一格的面具正表演曲调高昂的藏戏,也许是传说中《格萨尔》的故事,我虽然听不懂,但也被其独特的风格和氛围所吸引。公园中的树阴下、草地上围着一个个小帐篷,藏族人们正在避暑、玩乐。因为我偏头痛发作,没有心思再观赏下去,便早早地回到旅馆躺下休息了。
  8月31日,我和老邓、老王搭班车专程去拜访甘丹寺。甘丹寺是一座建立在山顶之上的神奇之寺,是拉萨三大寺中年代最早的寺庙,也是藏传佛教六大寺的祖寺,宗喀巴亲自筹建该寺并担任了第一任赤巴,最终圆寂于此。甘丹寺曾是中国最大的喇嘛寺,但在文革中被烧毁,近几年才修复重建,现在寺庙后面还有许多残墙缺壁。甘丹寺最大的经堂中有一根很奇怪的大柱,它离开地面有一掌厚的距离,到甘丹寺的人都要摸一摸柱底,以祈祷吉祥好运。在寺庙的路上,经常可以碰到这样一些喇嘛,他们用铁罐子从山脚下背水上来。而从山上往下看,只看到山下的谷地上河流、麦田与村庄纵横交错,别有一番景象。
  9月1日,拉萨街上有大型的雪顿节商品交易会,数不胜数的民族手工艺品与藏药令人目不暇接,会上亦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我来回走了多次,选购了大量的藏药以及手工艺品,然后拿到邮局,将它们分成两大箱邮寄回来送给亲人和朋友。买藏药和工艺品花掉了我的两千多块钱,这使得我的经费更紧张了。小蔡因要回校上课,这天搭上了飞回广州的班机离开拉萨。
  9月2日,我一个人坐班车进入山南地区的扎囊县,再乘渡船到达雅鲁藏布江对岸,换乘货车抵达桑耶寺。桑耶寺在公元八世纪中叶由藏王赤松德赞所创建,但据说300多年前原建筑曾毁于大火,现有建筑为六世达赖所重建,最后又经热振活佛修缮过。桑耶寺是藏传佛教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庙﹐掺和了汉、藏、印三种建筑,属宁玛、萨迦教派,历史上著名的印度教与汉地佛教教义之争便发生在这里。在来桑耶寺的路上,可见到路旁的山坡上有几座古老的松林石塔,而寺庙围墙上亦排满了白色的小石塔,在寺内又有几座印度式的佛塔,非常具有特色。寺内保存有一口巨大的铜钟,据说它是西藏地区铸的第一口钟。黄昏时分我与萍水相逢的朋友才离开桑耶寺,搭手扶拖拉机赶往渡口,因路途太坎坷,好几次差点被甩出车外。到渡口时天色已晚,好说歹说才说服将要收工的船夫开渡船送我们回对岸。我们在马路上拦车回拉萨,结果两个钟头后才搭上了一辆货车,回到拉萨已是深夜。
  9月3日,我焦急地等到了家人寄往八朗学旅馆的三千元汇款,这使我象是吃了定心丸,心中踏实了不少。我已和小李、老邓、老王约定要一起前往雅鲁藏布大峡谷探险,大家都千方百计筹集所需经费,我是最后一个筹集到经费的。这天小李已先于我们三人到达林芝地区的八一镇,老邓和老王已先于我前往直贡寺。
  9月4日一大早,我就搭班车出发,一个人前往直贡寺,只为了去看天葬。直贡寺距拉萨100余公里,天葬场位于寺背侧的山上,称为直贡坛城。据说世上最著名的天葬台只有两个,一个是直贡寺天葬台,另一个是印度的斯哇采天葬台。经过直贡寺活佛灌顶的人,死后灵魂可以出窍,进入天堂,而不会下地狱,因而,许多人不远千里送死者来此天葬。我坐的班车严重超载,车顶上堆积的行李足有两米高,从墨竹工卡偏离柏油公路驶入崎岖的土路后,好几次险些翻车。因班车不到直贡寺,我只得在尼玛江热下了车。直贡寺太偏僻了,没有车前往,甚至无其它行人,我只得独自徒步前往。一个小时后,我碰到了一辆载着几位小学老师的拖拉机,据说拖拉机是他们最好的专车。我坐上了拖拉机,一路颠簸到了羊日岗小学。我下了车,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碰到了几个勘查队员,他们劝我不要再步行了,因为距直贡寺还很远,并告诉我说他们也住直贡寺,待会有车来接他们,让我一块等。黄昏时他们的车来了,是一辆小货车。我们随车到达直贡寺时已是晚上十点,我在当地人的指领下住在村里的小学里。
  9月5日早晨,有点雨丝。我起了床,顾不上找早餐吃,便匆匆忙忙地爬上山。我过达直贡寺,经人指点找到了后山上的天葬场。山头上有几百只秃鹫,静立着不动,却眼勾勾地盯着天葬场(天葬师已焚香供神,秃鹫见到烟火就聚集在天葬场周围)。天葬场用铁丝网圈围了起来,靠边上有一间寺庙模样的小房子,而场子中央呈圆形的石块堆砌的便是天葬台。当天共有四具尸体进行天葬,此时用麻布袋装着靠放在天葬台旁。天葬仪式还没开始,天葬师正和死者家属们说话。我看到有十多个游客也在天葬场里,其中有老王和老邓,他俩看到我气喘吁吁地出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原来他们昨天没看到(死者家属不许看)。八点整,天葬开始了,我们都不说话,各怀着异样的心情、复杂的神情准备观看。此时家属们都站在天葬台周围,拦着秃鹫。四名天葬师各手执一尺多长的尖刀,割开麻布袋,剥去死者衣服,然后用钩子将尸体拖至天葬台中间,再将人肉一块一块割下,丢于天葬台上。十多分钟后,天葬师已将尸体的肉都割得差不多了,然后他们走下天葬台,而家属们亦从等得不耐烦的秃鹫群前走开。就像缺了河堤的洪水,群鹫飞速奔往天葬台,随即争相扑食。不久后,天葬台上只剩下四具骷髅,所有的皮肉、内脏都被秃鹫吃光了。接着天葬师再把秃鹫赶开,家属们再拦在秃鹫面前。天葬师在天葬台边上放置好砧板,将骷髅拖至砧板上,举起木头棒槌将骨头捣碎成小块,并拌以糌粑,撒于天葬台上。然后天葬师与家属们又走开,群鹫又扑到天葬台上将碎骨头抢食精光,最后天葬台上仅剩下一些血迹。秃鹫食完拍拍翅膀飞上了天空,藏族人认为死者顺利升天了。在看天葬时,有的女性游客几乎晕倒。而我则好像没太大感觉,也许是在西藏走了一个多月,心灵有些麻木了,只是觉得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何不在生前好好的活着呢?看完天葬后回来时,我们十多个人搭上了一辆拖拉机(后来才知那是曾运过尸体的车),颠簸的要命。后来在途中下了车,接着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又搭上了拖拉机。在将回到墨竹工卡时,我们在拖拉机上淋了一场大雨。但自那以后一直到旅行结束,我再也没有头痛过。也许是老天爷将我身上的晦气和病痛全都清洗干净了,让我重新做人吧。
  9月6日,我们在墨竹工卡搭上班车回到拉萨,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晚上,在直贡寺结识的朋友相约到八角街里的馆子“玛吉阿妈”聚会。据说“玛吉阿妈”的意思是“待嫁的娇娘”,该馆子很有特色,人气也很旺盛。这一晚,在烛光下,我们无所不谈,过得很开心,直至凌晨才散会。

十.梦游墨脱(1)

梦游墨脱:

拉萨→八一

  9月7日,我和老邓、老王搭客车离开拉萨,奔赴林芝地区的八一镇去与小李会师,准备一起徒步探险雅鲁藏布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是世界第一大峡谷,全长504.9公里,最深处为6009米,98年国务院为之命名,而科学探险队也曾进入大峡谷探险考察。奇深无比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中间夹着的就是日夜奔腾的雅鲁藏布江。雅鲁藏布大峡谷分属米林县和墨脱县,其中墨脱县地势复杂,滑坡、泥石流、雪崩时有发生,墨脱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进出的物品全靠人背或马驮,并且每年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进出,其余的时间均大雪封山断路。而从墨脱出发,要看到公路,搭上汽车,往北不管选择哪条路,都得徒步走四到六天的时间,因此墨脱县被人称为“高原孤岛”。
  在雅鲁藏布大峡谷中徒步探险,必将历尽艰辛且险象环生,而那些遍布大峡谷枝枝叶叶的旱蚂蝗、草爬子等吸血成性的小动物也令人寒颤、防不胜防。此外,传闻大峡谷中还存在有当地人在食物中下蛊(一种慢性毒药)的习俗。因此很多人敢想不敢做,而有胆量到大峡谷徒步探险并能平安回来的人决非等闲之辈。
  9月8日,我们在八一镇休整并补充了一些物品,同时办理了通往米林、墨脱的边境通行证,也联系好了前往大峡谷入口的货车。八一镇是西藏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享有“高原明珠”的美誉。八一镇附近也有值得一游的重要景观,如错高湖、巴结巨柏自然保护区(最粗的一棵巨柏,已经生长了2500年)。

八一→派乡转运站

  9月9日,又一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一大早,我们就搭上货车前往大峡谷入口处的派乡转运站。当天行程的后半部分是沿着雅鲁藏布江边走的,路面崎岖不平且很烂,我们多次发生陷车事故。我们就坐躺在货物顶上,不过被颠得左歪右倒。有时我干脆站起来,但也很危险。因为我要是稍不抓稳,人便可能会被甩出车外,而且路两边长着很多树木,横枝伸入路中,我随时得提防横枝扫打我的脑袋或手背。那些树木大半均是野桃树,硕果累累,令我们嘴馋,于是我常常冒险伸手去捞摘野桃子,直到后来我的手表被打掉、手背被打肿才作罢。黄昏,我们抵达派乡转运站,住在物资运输部队的兵营里。
  派乡转运站是世界第一大峡谷的端部,即它的入口处,雅鲁藏布江在此位置即变得湍急起来。这里还是翻过多雄拉山口,前往墨脱的启程点。大批的物资靠人力运往墨脱前,先存放在转运站的瓦楞铁板的仓库内。去墨脱考察探险的人,相当一部分也是从派出发的。但为安全起见,考察探险者无不结伴而行。
  9月10日,部队低价卖给我们紧缺的物品,如压缩饼干、解放鞋和绷腿等,还送我们每人一双手套。小李的老乡士兵帮我们雇请了门巴族背夫,这样我们每人的大背包均有一个背夫背着。我的大包有四十多斤重,按每斤六块钱来算,背夫背到墨脱,我要支付两百多块钱。当天在部队里我认识了一个广西老乡,他是个少尉,刚从军校回来,正要带兵到墨脱的背崩去换岗(背崩南边即是印度控制区)。而部队首长在我的笔记本上为我题词道:“神州大地脚下过,千山万水心里留……”,并祝我一路平安。

派乡转运站→拉格

  9月11日一大早,我们就赶紧起床,打点好行装,开始大峡谷探险之旅。部队派出几辆卡车,运载要执行任务的官兵以及在派乡出发前往墨脱的人到多雄拉山中,然后从那里开始,所有人都得徒步行走。我们和我们的背夫爬上了其中一辆车,但在车上我们都得手勾手挨靠在一起,因为卡车一路爬坡,路面湿滑而崎岖,我们均站着又无其它稳固的东西抓牢,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摔出车外,只能人抓人了。卡车载我们到了半山腰中便停下了,前方只有一米来宽的山路,卡车已无法行驶,只能掉头返回派乡。我们均下了车,开始沿着山路往上爬。
  我们五人的身上仅背了相机、水壶和小包物品,其它的东西全都让背夫背了。我们的背夫都是二十岁以下的门巴小伙子,每人都可背一百多斤的东西,特别能干,而且很憨厚朴实。这天一直下着小雨,路上到处都是水流、乱石、烂泥,上空大雾迷漫,暗无天日。我们要翻越的多雄拉山口海拔4200多米,常年积雪,这段时间刚好是开山季节,积雪融化了一部分,因此可以通行,但路窄、崎岖、湿滑,而且海拔不断升高,氧气含量越来越少,我们的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的感觉象在一个月前转神山时爬越5700米的卓玛拉山口一样,只是没有因缺氧导致的头痛而已。在路上行走的所有人都背着箩筐或大包,无人空着手走的,每个人都不能一直走个不停的,因为很吃力,只能走一段,歇一会,再走。穿过滑坡区时险象环生,稍不留神,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就会摔倒在地,甚至坠于深达百米的谷底河流。几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爬到山顶,停留了一会便赶紧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更危险。我们走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拉格,这样我们当天的行程约三十公里。拉格是一个小地方,只有几间搭在路边的简陋木房,专供路人进去歇息过夜用的。凡是从派出来或要前往派而路过此地的人均会停下来过夜。我的衣服很潮湿,解放鞋、袜子和绷腿也湿透了,因此我排着队去烤火,我看到旁边的背夫有的脚板、脚趾都烂了(系长期浸泡在烂泥脏水中造成的),有的腿脚上布满了伤口(没打好绷腿而被蚂蝗叮咬而造成的),我不禁有些寒颤。晚上我们挤在一个简易的大通铺上睡觉,还能睡得着。

拉格→汗密

  9月12日我们一大早就起床,草草地吃过早餐,打紧绷腿,穿好雨衣便出发了。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自这天起,我、小李和老邓先在前面走,而另两人则和我们的背夫在后面走。这天仍下着雨,仍迷漫着云雾,我们一直在大峡谷的原始森林中穿行,有时步入密林深处,目光所及不足十米,人就像被禁锢在一座阴森可怕的绿色监狱中。还好,尚有一条很窄很烂的路可以走,只是到处都是石头、烂泥和脏水,我们身上背的东西较轻,故还能踮起脚尖踩在石头或硬物上跳跃式前进。而背夫身上的东西足有几十至上百斤,他们无法象我们一样踮着脚尖走路,而只能见什么踩什么,不管是石头、烂泥、脏水甚至粪屎,因此他们的裤腿、解放鞋常年都是湿的、脏的,脚板很容易肿大,甚至溃烂,但这些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为了防雨,以及害怕旱蚂蝗突然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我的头上和身上,我穿著不透气的迷彩雨衣,并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森林里亦密不透风,很是闷热,我浑身难受,但一直忍受着。晚上七时,我们三人先到达了第二个目的地汗密,这天的路程亦将近三十公里。汗密比拉格大一点,有五六间简陋的木房子,还有一个兵站。汗密的房子是在一片烂泥滩上架起来的,旁边都是乱草,乱草里暗藏有旱蚂蝗、草爬子等吸血虫,据说汗密的蚂蝗是最大的,足有手拇指粗。我们住在其中一间破木房里,同样与其他背夫挤在一个通铺上。我脱下雨衣时,发现全身的衣服全湿了,只得脱下外衣和长裤晾在房里,再把雨衣套回身上(背夫没到,没干衣服可穿)。而我又看到了两个脚出了问题的背夫,他们的双脚掌肿得象肥大的馒头,听说他们已在此躺了两天了,肿痛没见消退,但他们说无论如何明天一定得走。我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消炎粉送了好几包给他们,他们十分感激。房主将大米买给我们,每斤五块钱,我们却如获珍宝,因为在此地,能吃到米饭是很幸运的。傍晚时我碰到了少尉老乡,原来他们昨天就赶到汗密了,亦即他们当兵的一天可走六十公里的山路。他见我还没吃饭,便把我领到兵站的厨房里,我一个人享受了一顿美餐,有好几个菜,还有鸡汤,在大峡谷里从未吃过如此美妙的晚餐(以后的行程里也再没碰到过)。这天刚好是中秋节,可我们没法赏到月亮,因为天空布满了乌云。不过我从八一镇带了两个月饼进来,我分给老乡一个,他把它视为珍贵的礼物,十分感动。晚上仍然下雨,到处都是潮湿的,不过我睡得很香。

汗密→阿尼桥

  9月13日,天还没亮,我们在睡梦中被小李的惊叫声吵醒了,原来他遭到了从房顶上掉下来的蚂蟥的袭击。我们睡意顿消,打起手电到处搜索,害怕蚂蝗钻进睡袋里,更怕它们吸附在身上。我们这天的目的地是阿尼桥,行程约十五公里。离开汗密不久,我们即看到了汗密瀑布,一层叠一叠,落差高达百米,穿云越雾,由山巅奔腾飞泻,跌落于幽深河谷,甚为壮观。我们仍穿行于原始森林中,仍走乱石烂泥路,只是路势更险,我们更吃力,也更小心。路上有几处险要的老虎嘴,即山体的急拐弯处,顺着山崖,伸展在半空中的路到了这里,形成老虎嘴状。它是当地的门巴族人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路,可视为栈道,只有1米左右宽。这样的地方三面临崖,脚下又是高低起伏的石头,稍不留神即会坠入深渊。而著名的老虎嘴瀑布凌空而泻,坠到半空忽被峭石拦腰斩断,霎时雪浪飞溅,宛如千万串断线的珍珠,纷纷扬扬地沿悬立千纫的绝壁陡然下坠进不见底的深渊中。穿过老虎嘴时,我发现了在西藏罕见的蝴蝶,十分漂亮,我一时兴起,抡起雨衣去追捕,一不小心半边身体已悬空,几乎失去平衡坠落深渊,惊出我一身凉汗。再往下走时我便不敢大意,即使蝴蝶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我也不捉了,因为接下来的路亦是悬在半空中的,虽比老虎嘴处宽了少许,但到处都是松散的沙石,脚下很容易打滑。下午3时左右,我们走下到山谷中的阿尼桥(亦称一号桥),此时海拔已降至600米左右。酷日当空,热浪滚滚,我们汗水直流。阿尼桥有一座简陋的拉索桥,桥的一端只有三四间同样简陋的房子,亦是驿站。我们就近进入其中一间用塑料布蒙起来的棚子,可是里面象蒸笼一般,我放下东西便跑了出来。棚子周围的烂泥地上飞舞着大量的蝴蝶,品种繁多,又大又漂亮,我欢乐开怀,不顾烈日,不顾脏臭,捡起一块破布与蝶共舞。阿尼桥下有一条湍急而又清澈的小河,但河水居然还很冰凉,我却跳入河中洗了澡还洗了衣服。晚上我们在棚子里排队做饭,当时我们碰到了两名地质考察队员,他们送了一两斤大米给我们,刚好够吃一顿,只是没菜而已。

阿尼桥→巴登则

  9月14日一大早我们又出发了,同样是我和小李、老邓一起走。这天的目的地是巴登则,需要翻越一座高山。由于天气闷热,我们都把雨衣脱掉了,只穿著单衣,而且衣袖高挽,不管旱蚂蝗是否会袭击过来。经过几天的跋山涉水,我们好象已经不那么怕蚂蝗了,但仍然非常小心谨慎,每走十多分钟便停下来相互检查,从头到脚找一遍,如果发现有蚂蝗便立刻用打火机烧掉或直接用手指弹掉,然后继续走路。而在路上需要“方便”的话却是件不简单的事,因为我们不敢钻进草丛中去(暗藏有蚂蝗),而又很难找到一块空地,在路中间自然不雅而且阻碍他人行走,所以经常得憋着。将近中午时我们跨过了二号桥,然后开始爬山。不到半米宽的山路蜿蜒而上,坡度足有七八十度,幸好山路都不在悬崖边上。我们爬得气喘嘘嘘的,每爬上一二十米便不得不停下来歇息,先检查是否沾上了蚂蝗,然后再啃两口压缩饼干,喝两口山泉水。四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但已精疲力尽。山顶上有个小村庄,名字叫永白。我们发现了一间小学,但只有两三间破旧的木房子、一名教师和十几名小学生。小学生们穿著破烂,几乎都光着脚丫子,但我看到他们的双眼都充满着一种渴望,渴望学习?渴望了解峡谷外的世界?渴望摆脱贫穷落后?也许都有。离开永白,我们沿着羊肠小道往山窝里走下去。巴登则在另外一座山头上,与永白遥遥相对,看起来好象觉得不远,但往往得走几个时辰才能到达。当地人有首打油诗是形容这种情形的:“白云在山顶,山脚在江边;眼晴看得见,走路走一天。”我们下了这山又得爬上那山,傍晚时分爬到巴登则村,重新看到了雅鲁藏布江。另两个伙伴和背夫还没到,我们三人便先把东西放于一间破烂的空木房中,然后到当地的村民家中去找饭吃。当地人把我们当成了考察队员,因此沿用以前经过此地的科学考察队给定的价钱卖吃的给我们,我们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我们只得出高价,比如,一根玉米棒两元,一根黄瓜五元,一碗红米饭四元。更贵的是一只一斤来重的鸡,竟要一百元,我们咬咬牙买了下来,炖了鸡汤,满足肠胃,补充体力。

十.梦游墨脱(2)

巴登则→荷扎

  9月15日,我们三人各削了一根简易拐杖带上路,因为山路更窄更烂,几乎没有干的、硬的地方可踩,如果没拐杖,很难往前走。山谷中冉冉升起云雾,雅鲁藏布江时隐时现,路上没有其它人在走,我们犹如置于另一个世界中。走着走着,我们发现有些地方无路可走,只得钻入草丛中杀出一条路来,也顾不上是否会沾上大量的蚂蝗。中午时我们经过了那东村,不久天空下起了雨。此后路上到处都是泥泞,而且很滑,我经常摔跤,不过我戴有护肘和护膝,没有擦伤身体。有次走过一个淌着流水的急拐弯时,我在湿滑的石头上没踩稳,身体一踉跄便一屁股坐在水里,眼看就要被水冲往几米高的乱石滩下,被及时转过身来的老邓一把拉住了胳膊,真是有惊无险。后来小李走到前面去了,等我和老邓走到荷扎村时,他已不见了踪影。此时雨下得很大,路太滑太危险,而且已是下午四时,我和老邓便决定停留下来过夜,我们想小李应该会在前面的德兴乡留宿的。我们碰到了村长,他招呼我俩到他家烤火。村长家和其他村民家一样,住的都是残旧的高脚茅房。村长也是门巴族人,曾在外地当过十多年的兵,见过世面,他很热情地招待我俩,而且不计较钱。他倒了自制的黄酒给我们喝,事先声明这酒里没毒,尽管放心,我们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们一路来都没有在意是否会真的有人在食物或酒水里下毒,也许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吧。村长煮了晚饭给我们吃,同样是很粗糙的红米饭,只有一盘菜,却是一盘没有丁点油花的水煮辣椒,奇辣无比(大峡谷中雨水太多,潮气太重,很难种活青菜,只能种辣椒),老邓吃了两口便辣得不行了,而我则若无其事地不断往嘴里送辣椒,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村长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共十口人,晚上睡觉时都直接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连被子也不盖(村长却把他家最好最干凈的被子给我们盖)。其实门巴、珞巴人非常有能耐,除了不怕冷外,还不怕脏(光着脚长期在烂泥地里走),不怕水(经常淋雨),不怕烫(直接用手指夹取火炭)。

荷扎→德兴→墨脱

  9月16日清晨,我们告别村长一家继续前行。这天天气较好,一路上都有阳光。大部分路段仍然很难走,有些地方塌了下去,形成两三米的断差。当地人在此架了两三根有坎的树干作梯子,人可以爬上爬下,而牲畜则无能为力,因此当地人要是想把牲畜卖到乡里或县里去时,一般先将牲畜赶到此处附近,再把其宰杀掉,分装于几个背篓内背着。下午二时,我们经过了墨脱县希望小学(据说是整个县最好的小学,有六七名教师,一百多名学生和几排平房),然后到达德兴乡,其实它亦是一个小村庄,冷冷清清的。三时左右我们下了山,走到雅鲁藏布江边,我们看到了一座独特的桥,即藤网桥,据说全国仅此一座。管状的藤网桥完全由当地的村民手工编织起来的,使用几万斤的实心藤竹,约有三百米长,远远看去象一根紧绷的管子悬挂在雅鲁藏布江上空。藤网桥位于峡谷险要河段,江中急流滚滚,白色的浪花翻涌沉落,以排山例海之势呼啸而去。而行走于桥上时,桥会随人的重力与河风吹送而晃悠,幅度极大,胆小者会心惊胆跳,脚肚子直打哆嗦。其实整个桥近似密封,颇为安全。只是不要走得太慢,否则左右晃悠更厉害;也不要低头往江面看,否则会头晕目炫。我和老邓两人在江边的大石头上边吃压缩干粮边欣赏着藤网桥的雄姿,同时也想等到有背夫过桥时拍照片。一个小时后,终于有背夫出现了,我和老邓拍了不少照片,并在藤网桥上来回走了三次才离开。黄昏时分我们走到了墨脱县城,它座落在一个小山头上,紧靠着雅鲁藏布大峡谷,海拔为1100米,也就是说平均深度为2268米的世界第一大峡谷,到这里已大大减弱了峡谷幽深的气势。县城很小,象个小村庄,我们很快找到了县招待所,小李已在此等候多时,他昨天在雨中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赶到墨脱,而身体几乎累垮掉了。

墨脱

  墨脱四面环山,正处于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脉向低海拔明显过渡的朝南开的喇叭口的上方,极少有大风和寒潮出现,温度很高。这里一派热带亚热带风光,高大的榕树、野柠檬树以及叶面肥大的野芭蕉树随处可见。林内粗藤缠绕,古树参天;村边梯田片片,稻浪滚滚。真可以与云南的西双版纳相媲美!然而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掩饰不了墨脱的落后。因天灾毁路,整个墨脱县至今无法通公路。而人烟稀少,总人口不及一万。县城中只有几家小商店,东西很贵,食品几乎全是过期的(有人说在墨脱不吃过期的东西会饿死)。也有少量奢侈品,如可口可乐、健力宝等,每听10元。至于饭馆,也只有几家,饭菜却贵得令人咂舌,如一碗面条15元,一碟素菜20元,一碟荤菜35元,而有时有钱亦不一定能买到蔬菜吃。墨脱与外地的沟通主要靠电报,也有电话,但我们只看到一台电话机,而且只能打出,很难打通。墨脱不通信,它的邮戳只用来发电报,我们很感兴趣,从工作人员手中借过邮戳往笔记本、邮票甚至衣服上盖了一通,以作留念。
  连续徒步行走了六天山路,我们都觉得体力透支了,因此在县招待所好好休息了两天。我们认识了县委书记,并到他家里去作客。他讲了不少墨脱的奇闻趣事给我们听,同时也推荐了不少当地的土特产品给我们,如乌木筷子(可防毒、治癌)、藤竹拐杖(轻便又耐用)、还有脆蛇酒(公母脆蛇配对泡高度酒,强身健体,并可治风湿)等。我还特意请他盖了墨脱县人民政府的公章在我的探险手册及日记本上,以见证我的墨脱探险之旅。由于从墨脱往外还得徒步行走两天才可能有货车搭乘,因此我们还必须再雇请背夫帮我们背大包(原先的背夫已返回德兴老家),在县委书记的帮助下,我们雇请到三名当地的珞巴族背夫。

墨脱→113K

  9月18日,我们三人先离开墨脱,踏上了往波密县城方向的路途。波密县城位于大峡谷外,距墨脱县140公里,川藏南线穿城而过。我们徒步行走的最终目的地是80K(地名,距波密县城80公里),听说那里可能会通车。也许是前些天走得太累,有点疲劳过度了,故这天我们走得很慢,常常被我们的背夫远远地甩在后面,不过他们每走一段时间都会停下来休息,等到我们跟上来了才继续往前走。这天我们基本上都沿着雅鲁藏布江边走,不过原有的路大部分都崩塌掉了,我们只能攀爬在江边的陡壁上走着。而陡壁上的石块、泥沙很松,我们随时都有失足掉落乱石滩甚至坠落江中被急流冲走的可能,因此我们走得特别小心。路上经常能看到野芭蕉树,我边走边看,甚至有些虎视眈眈,希望能找到熟透了的芭蕉来饱吃一顿,可惜芭蕉树大都长在深谷中,而在路边的芭蕉又全是生的,故直到走出大峡谷都没能满足我的欲望。这天晚上我们走到了113K,投宿于一家路边小店。老板娘人很好,发现我们对她仅有的一根黄瓜看得眼睛都绿了,便分了半截给我们吃;她把自家种的仅有小拇指粗的甘蔗砍下来给我们啃;她还把仅有的几根丝瓜卖给我们做菜。我们借用她的灶炉做饭,其中背夫提供大米,我们提供罐头,而我来主厨,结果这一顿饭亦吃得津津有味。晚上大家挤在一个铺坑上睡觉,亦睡得很香。

113K→80K

  9月19日我们离开113K,同时也偏离雅鲁藏布江往80K走去。我们路过好几个小村庄,每到此时我们都会请背夫帮问是否有黄瓜吃(大峡谷中的黄瓜如大腿般粗壮,肉厚水分足,我们特馋),后来我们找到了四五条,十分高兴。我们每人拿着一根黄瓜边啃边走,自然对脚下的路途就不那么在意小心了,但我险些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在一路上我们碰到好几个瀑布,多为二级瀑布,我们一般在第二级瀑布的顶上经过。经过第一个瀑布时,我用力一跳就过去了,除了衣服和鞋袜弄湿了一点外,没什幺危险发生。经过第二个瀑布时,情形却大不一样。第一级瀑布高约五米多,第二级瀑布高约二十米多,最底下不是深潭而是乱石滩。第二级瀑布顶上用几根圆木架起一条小桥以让行人通过,桥上桥下都有急流流过,靠外一侧架有一根二指宽的木条当作扶手。小李安全地先走了过去,然后轮到我通过。因为走过了太多艰难坎坷的路,我已几乎有些麻木,我把手中削着黄瓜皮的钢刀折起放入裤袋,左手拎拐杖和黄瓜,右手搭在扶手上,边走边嚼着黄瓜。谁知还没走到一半,我脚下一滑,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失去平衡掉落下去。万幸的是,我的右手本能地迅速地紧紧抓往了作扶手的木条,我的身体一下子悬挂在木条下急流上,我的双脚已浸落水中,急流冲击着,我的身体来回地晃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听到了木条断裂的声音,但我并不觉得恐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我拼命用双脚在急流中探动着,在木条就要完全断裂的瞬间我踩着了稳固的石头,随即稳住了身体的平衡,然后自己爬上来了。我爬上来才发现相机和挎包安然无恙,一点都没湿,而拐杖和黄瓜仍紧握在手中,只是膝盖以下的裤腿和鞋袜全湿了。这一切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奇!而由于事发突然,老邓和小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俩愣愣地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小李嘴里竟还麻木地嚼着黄瓜(我们后来一直开玩笑说因为长期在高原中旅行,我们三人都患上了“高原痴呆症”)。经历了这次危险后,我一路上不敢再大意,但黄瓜照吃,因为它太诱人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命大,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有惊有险却无事。有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知是否准确。这一天傍晚时分我们才走到80K,我们在大峡谷徒步行走的路程到此结束。在小店往下时,我们脱下湿漉的鞋袜,小李才发现他的脚一直在流血,伤口不痛不痒,原来他被旱蚂蝗叮咬了,但他却毫无察觉,不知道蚂蝗何时吸饱了血何时又爬走了,气得他大叫:最后一天还被咬,可恶!

80K→波密

  9月20日,我们爬起床时已将近中午,听说早上有一辆货车出去了,现在已经没车了。听当地人说往外走的货车一般是一大早就出发,而进来的货车一般是晚上才到达的,其余时间是见不着车的。我们只能耐心等候。但80K很小,四面临山,我们无处可去,便回往处睡了大半天。晚上我们看到真的有货车进来了,很是高兴,心想明天就可以出去了,就可以到达波密县城了。但是半夜时却下起了倾盘大雨,简直是惊天动地。
  9月21日早晨,我们就搭乘货车往外走,可没走出一公里便原路返回,因为多处路段被洪水冲断了,有人在修,但不知何时才能修好。我们无计可施,只能卸下行李,又回到前一天住的地方。我们三人轮流睡觉,轮流打听消息,这样一等又是一天,我们心里感到很烦燥。
  9月22日早上,我们听说路已通了,因为昨晚有车从外面进来了,我们大喜。九点多,我们坐上货车出发了。但天有不测风云,货车刚跑出两三公里便爆胎了,结果补胎换胎足足花了两个小时。后来同车的当地人生火做饭,我们只能等到他们吃完饭才能继续往外走,但已是两个小时后。谁知更糟的事还在后头。这条路很窄,只能通行一辆车,货车早出晚进就是这个原因。而且路况很差,塌方、滑坡时有发生,不少路段是用圆木垒起来的。车辆通过时有半边轮子会悬在外面,一不小心则有翻车的可能。当我们的货车又行驶了半个多钟头时,却发现交通堵塞了,因为前方有反方向过来的货车,但在路上坏掉了,正停在路中间修理。没办法,又得等了。一直等了五个小时,我们真是望穿秋水了,车才修好动了起来,然后退让了半天我们的车才勉强通过。天一直在下雨,货车拉上了篷布,车里黑乎乎的,而路途异常颠簸,我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在车里东倒西歪。也许是身体已极度虚弱,我的头昏乎乎的,心里特难受,老想吐,最后只得一屁股坐在破轮胎上,双手紧紧地抓住能抓到的东西,双脚死死地撑紧地面,闭上眼晴忍受着这一切。我不知道何时天黑了,也不知道何时越过了冰川和草甸同在的4700米的嘎隆拉山口,一路上只是晃忽地听到有一个喇嘛在黑暗中纵情欢唱着流行歌曲。我们在晚上十二点钟才到达波密县城,找到住处及吃完晚饭已是凌晨两点,我们也顾不上洗刷,一躺下就睡着了。

十一.逃离西藏

逃离西藏:

波密、古乡(泥石流遗迹)

  9月23日早上,我们背上大包沿着波密的大街边走边打听是否有车往芒康方向走,可是消息很令我们失望。由于我们三人离家太久,很想回家,而身上的钱也不多了,因此心里十分焦急,不想再在西藏停留过久了。但我们得知川藏南线已经断了好几个月了。原来是五月份易贡湖发生了特大的泥石流,易贡湖冲出的洪水令一条河改变河道,同时也冲断了川藏线上的排龙大桥(在通麦天险附近),此时仍无法通车。怪不得我们没见着有车从那边过来。我们只见着偶尔会有车从芒康方向来到波密,波密城的停车场里亦有不少货车停靠着,但就是没车往外走,原来这些车均是来波密运木材的,可是这天是周六,车主均需等到周一有关部门上班时办好通行证才能走。我们只得耐心等了。我们住到一家停车场招待所里,到街上的澡堂去洗了澡,然后随便走了走便回招待所睡觉。
  9月24日,我们包了一辆小面包车去古乡,那里有五十年代遗留下来的中国最大的泥石流遗迹(但据说五月份的易贡湖泥石流更大),听司机说那里还有冰川。波密这一带被称为“西藏的江南”、“中国的小瑞士”,景色宜人,如诗如画,一路上充满田园风光。一块块麦田的四周,是藏民用树枝围成的栅栏。栅栏外,散放着没有笼头束缚的牛儿、马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埋头吃草,或到处游荡,悠然自得。藏民住的房子全是木房,暗红的色彩与各种独特的雕饰将房子打扮得古香古色,令人不自觉地为之称奇。我们到达了古乡,没看到冰川,但看到了泥石流遗迹,虽然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仍然触目惊心(据说当初泥石流爆发时,沿途上的所有东西全被摧毁,包括几个村庄,仅有一人因在外地干活而逃过此劫)。这里到处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砾石,砾石滩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小树。川藏公路就从泥石流区穿过。我们在古乡留连忘返,但因已与司机约定好时间,便不得不于两个小时后返回了。

波密→然乌→八宿→邦达→左贡→芒康→盐井

  9月25日,我们从早上等到下午,往昌都走的其中一辆货车的车主才办到通行证,我先于老邓和小李走了。我这回搭便车是坐在驾驶室里,感觉好多了。货车满载木材,在路上爆胎好几次,当天晚上才到达然乌。听说然乌湖很漂亮,但因天黑,我没机会欣赏到。我一直等到十二点多,却没等到他们两人到来。
  9月26日我继续随货车赶路,中午到达八宿县城。听说前方路又断了,而货车也得修理,因此便停下不走了。我在八宿县城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边等着另两人到来,一边是在打发时间,因为无事可做,心中很是无聊。我又等到深夜,仍不见他俩的踪影,心生不祥感,是不是他俩坐的车出了什么事?后来在凌晨一点多时,我在睡梦中听到他们大叫我的名字,我才知道他们刚到。原来是他们坐的货车通行证办的有问题,在检查站被扣留了一天半,他们在驾驶室里呆了一夜,体验深刻。他们对我说,他们经过了这一夜的折磨才体会到当初我是怎么挺过来的。
  9月27日凌晨4点,我们便出发往邦达走,三辆货车一起同行。在路上经过了怒江,然后要翻越一座大山,那里的路曲折蜿蜒,据说有九十九道弯。由于货车装载太重,在很多较陡的坡段都不能顺利地爬上去,我们常常得下车又推又拉,费尽力气才爬到了山上。然而没走多远,路又断了,原因是路上有一辆货车陷在大坑中并坏掉了,堵塞了交通,两边已停留了五六十辆货车。经过打听,我们得知离邦达不远了,于是在等候了两个小时后决定徒步前往邦达,可是连续走了两小时,我们却发现才转了几个大弯,幸好碰上了一辆军车,我们才轻松地到达了邦达。我们在邦达逗留了一会儿,碰上了新开通的中巴车,这才于当天回到左贡县城。对他们两人来说,是首次到左贡。而我则是第二次了,可是已相隔了两个多月。我来的时候是夏天,到处绿油油的,而现在已是秋天,到处金灿灿的,藏民们正忙于秋收。
  9月28日,我们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北京的小伙子,于是一起搭乘了一辆敞篷货车往芒康。这回是坐在车厢里的木材顶上,一路上被寒风吹得够呛。晚上十二点到达竹卡兵站,在招待所寄宿了一夜。
  9月29日上午,我们到达了芒康县城。我们下了车,吃过了午餐。几个小时后,我们才拦着了一辆往云南方向去的车,是一辆藏民包去昌都打官司后回来的面包车,车上坐着两名盐井的藏民、一名中甸的律师和两名中甸的司机。我们于当天晚上回到盐井,住在我曾住过的小旅店内,我倍感亲切。

十二.重返云南

重返云南:

盐井→德钦→中甸(白水台)→丽江(大研古城、纳西古乐)

  9月30日早晨,我和老邓及北京人从山腰上的盐井镇走下到澜沧江边,江里有几口水井,而数不清的平顶木棚子高高低低临江而建,顶上或积蓄着一洼洼水,或铺盖着一层层白茫茫的东西。原来这是盐井的造盐地,据说曾是西藏最大的产盐基地,采用的制盐方法是最古老的,即从江中的井里打上卤水倒于棚顶上,晒干了即得到盐,也许“盐井”的地名即是因此得来的吧。我刚好碰到一位早起的盐民前来制盐,她是一位纳西族妇女,我边看着她做事情边拍照,等她做完事情回家了我才动身返回。谁知下来容易上去难,爬这个陡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许真的是身体太虚弱了。我们同车的人都在焦急地等着我们三人回来。我们这天到达了云南德钦县城,此时已是晚上。由于临近国庆,游客很多(附近有梅里雪山等名胜),我们找了许久才住进一家旅店,却只有冰凉的地板可睡。
  10月1日国庆节这天,我们回到了中甸,住在司机家中,亦睡于地板上。司机是一名藏族小伙子,心肠很好,他带我们去逛了中甸县城,然后又带我们到“藏族风情园”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藏餐。
  10月2日,这天一直下着雨。我们包了藏族小伙子的车,专门去观看云南的奇景—白水台。在一处偏僻的山谷中,含大量碳酸钙物质的水流(水是清澈透明的)常年流淌冲刷,沉淀下白色的钙物质,形成今日的白水台。整个白水台呈梯田状,巧夺天工,象是人工雕凿而成的,故又称为“仙人遗田”。下午我们经过碧塔海,但没进去游览。晚上我们回到中甸,住于司机的宿舍中,仍睡地板。
  10月3日早上,我们四人坐班车离开了中甸,前往丽江。窗外的景色很好,可惜雨一直在下,没能拍照。下午我们到达丽江大研古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住的地方,我们住在古城兴文巷里,睡在纳西族居民家中的二楼木地板上。大研古城被联合国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它依山顺水,街巷密布,古香古色。而五花石铺成的道路经雨水渗落,其光泽恍如天外。古城内的小桥流水、古朴人家,令人流连忘返、心情舒畅。
  10月4日,我们在大研古城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寻找着、感受着那种不一样的特殊感觉。但这些天正是国庆节假期,到丽江寻幽访古的中外游客很多,我几乎找不到一块清静的地方。当晚,我们专门到“大研纳西古乐会”欣赏了纳西古乐。纳西古乐由音乐奇才宣科先生倡导,演奏家是一群七八十岁的古稀老人,他们操着四五百年历史的乐器,演奏着早已失传的“洞经音乐”,令人震撼的同时而又百听不厌。

十三.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

丽江→昆明→南宁→广州

  10月5日晚,我告别了患难与共的朋友离开了丽江,连夜赶往昆明。
  10月6日凌晨我到达昆明,停留几个小时后买到了“昆明—广州”的火车票。下午我走上火车,踏上了归程。
  10月7日,火车进入了我的故乡广西。火车停靠南宁站时,我并没有下车。我的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是喜,是悲,或是别的?
  10月8日清早,我在广州火车站下了车,我的“寻梦之旅”宣告结束。此时的我,身体已极度虚弱,下巴的胡子已有两寸多长,头发篷乱、皮肤黝黑、面目沧桑,而浑身上下的衣服脏不可言。从广西远走西藏,再从西藏回到广东,而且是经历过生生死死,却能平安地四肢健全地回来了,甚至身上连一块伤疤都没有,朋友觉得神奇,我自觉命大。我犹如做了一场梦,一场刻骨铭心的长梦,当从梦幻中醒来重新面对现实中的一切时,我的心里却超然了许多。只是当我似一个野人的形象出现在亲人及朋友们面前时,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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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贴由独行侠于2001年9月19日在〖深圳磨房〗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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