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一起出门
 
 

 

慕士塔格登山日记(完全版)

by 十一郎 2001.8.27

慕士塔格登山日记-上

《前言》
    从去年年底开始,几位具有雪山攀登经验和冰雪技术基础的深圳山友开始计划攀登7000米以上的高山。经和国家登山队不断沟通、联系,年初确定组队参加本次“国家登山队2001年慕士塔格峰攀登活动”。队员们为此进行了近半年的体能训练,其中部分队员为增强高原适应能力,专门参加了今年的玉珠峰南北坡攀登。最后有4人因工作或伤病等原因未能成行,确定的攀登队员是:王石、十一郎、大梁、冰儿、陌上归人、逆流居士共6人。其中有7000米以上登顶经历的1人、6000米以上登顶经历的5人、取得中级攀冰资格的1人、初级中级攀冰资格的4人。攀登时间确定在7月中下旬到8月中上旬之间。


《千里风尘》

7月19日,多云
    参加“国家登山队2001年慕士塔格峰攀登活动”的王石、十一郎、大梁、冰儿、陌上归人、逆流居士等6名深圳队员和香港队员何锦云经过7小时飞行,于当晚22:20抵达乌鲁木齐。乌鲁木齐天黑得较晚,飞机下降前有幸通过舷窗见到了暮色中巍峨耸立的博格达峰,那景象动人心弦。
    在下榻的宾馆,见到了先期到达的国家队王勇峰队长、次落教练,以及大刘(大连)、多吉泽仁(成都)、陈建华(广州)等其他3名队员。晚上23:30,山友王石的朋友唐总宴请参加本次活动的全体人员,在座还有新疆登山管理中心南主任等。临睡前,乌鲁木齐登山好手英刚和唐杉大哥大驾光临。晚上更加荣幸地见到了刚刚成功登顶布洛阿特峰的西藏14座8000米登山队的登山家们,他们和我们同住在大得宾馆。

7月20日,晴好炎热
    乌鲁木齐虽然22:00才入黑,但6:30就天亮了。
    上午吃过早餐,9:30全体12人乘坐3部吉普车出发前往1000公里以外的阿克苏。
    首先绕道吐鲁番,在路边吃了甘甜的瓜果,4.50元十几人吃了个肚圆。此时当地温度高达44度。上午11:30翻越1600米的天山山口。中午13:30经过马兰核工业基地,在乌什塔拉吃饭。沿途风景以荒凉的沙漠、戈壁、裸山为主,间中在稀疏的城市附近会有丰茂的水草。经过博斯腾湖时,曾在新疆服役四年的王石面对远褪的湖面,感慨不已,好在终于在路边见到野鸭、大雁和鹳鹤类飞禽,一堆镜头象排炮一样惹起了群鸟齐飞。下午7点到达库尔勒,风速极强。晚8点40经过库车,据说新疆有谚语:“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车的‘羊刚子’赛朵花。”“羊刚子”指女子。之后在150公里笔直的沙漠路上奔驰,半夜0:30到达阿克苏,入住友谊宾馆,去多浪餐饮广场吃饭。维语中集市、市场叫做“巴扎尔”。
    半夜3:00,被同房师傅震山般呼噜声折磨的我,悄悄另开了一间客房睡觉,否则只有一夜睁眼的份了。

7月21日,多云转晴
    今天路程不长,约500公里。上午9:00吃饭,10:00出发。
    沿途的景色更显荒凉。一路狂奔,除了加油、方便,基本未停。下午16:30到达阿图什,吃了午饭。17:30到达43公里以外的新疆第二大城市喀什。入住工会宾馆,与最后1名北京队员赵鹏程会合。新疆登协派出的大本营管理员李师傅也在此等候我们,据说目前慕士塔格大本营已有6、7支国际队伍进驻。接下来自由活动,晚21:00吃饭。
    喀什经度偏西,估计日落时间在23:30!这个城市很繁华,居民80%是维吾尔族。喀什是著名的旅游胜地,香妃墓、清真寺等很有特色。可惜没有更多时间游玩,只有等下山之后了。
    明天,我们将直往慕士塔格BC,估计下午19:00左右到达。以后的消息往来要通过卫星电话了,不知当地的信号如何。

7月22日,晴
    上午9:00,未进山的全体教练、后勤保障人员和队员们分乘3部汽车进山。一直走314国道,过盖孜边检站,路左边出现雪山。快到卡拉库里湖,见到了绵延、雄伟的公格尔山。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巍峨耸立慕士塔格。
    中午14:40到达204暨苏巴什,接下来人员自带随身物品徒步前进,物资则由驮队运输。下午18:30全部到达慕士塔格BC,很高兴地见到了国家队罗申总教练、孙斌教练、藏队加拉教练、高山厨师王师傅等老熟人。
    大本营设在海拔4420米的一处平台状山坡,向东可仰视慕士塔格C1,向西可俯视开阔的山谷。
    住宿安排如下:王队长、罗教练教练/2房1厅,加拉教练、次落教练、孙斌教练和担任高山协作的奥索卡学生们/班用棉帐,王石/自带高山帐篷,其他几顶“2房1厅”帐篷里分别是我、小何及小陈\冰儿、归人、大梁和居士\大刘、多吉泽仁和赵鹏程。
    晚23:30入睡,自测脉搏72。


《高山适应》

7月23日,晴间多云
    今天以积极调整为主,由次落和孙斌带队员上大本营左上方的冰塔林区,高差300多米,运动量不大。
    晚23:30入睡,自测脉搏75。

7月24日,晴转多云
    全体队员从BC向C1方向拉练,并由大刘和刘建搬运少量物资上C1。路上拍了一些周围环境的照片。
    晚饭后全体教练员和队员在大本营开会,攀登进行了分组。A组队员:王石、冰儿、陌上归人、大梁、大刘、多吉泽仁;B组队员:十一郎、逆流居士、何锦云、陈建华、赵鹏程。
    A、B组的活动计划如下:
A组计划-
7月25日 BC休整 
7月26日 BC→C1 
7月27日 C1→C2 
7月28日 C2→BC 
7月29日 BC休整
7月30日 BC→C1
7月31日 C1→C2 
8月1日 C2→C3
8月2日 C3→顶峰→C3
8月3日 C3→BC
8月4日 BC休整
8月5日 BC→C1
8月6日 撤营返回喀什
B组计划-
7月25日 BC→C1
7月26日 C1→BC
7月27日 BC休整
7月28日 BC→C1
7月29日 C1→C2
7月30日 C2→BC
7月31日 BC休整
8月1日 BC→C1
8月2日 C1→C2
8月3日 C2→C3
8月4日 C3→顶峰→C3
8月5日 C3→BC
8月6日 撤营返回喀什
    以上计划的前提是天气情况稳定。如遇天气变化,有可能顺延2~3天。大本营的天气比今年“五一”玉珠峰登山节南坡的天气好。
    目前大本营里有15~16支登山队伍,明天还会有2支国内登山队进来。
    晚上收拾好次日上C1的用品,0:30入睡,自测脉搏75。

7月25日,晴见多云
    上午10:00吃早饭,中午1点次洛带领B组上C1,路上在海拔5000米处休息,吃东西。下午18:50,B组全部到达C1。19:30,罗教练、加拉教练和巴桑从C3返回BC,经过C1,在我们的帐篷喝水、聊天、赶回BC。
    晚上各帐篷烧水做饭,我和居士同帐,做了紫菜汤,吃了方便面和鸡腿,煮好饮水后休息。23:30入睡,自测脉搏82。
    半夜下了一场小雪,帐篷内最低温度零下5度。
    A组今天在BC休整。

7月26日,睛见多云
    B组从C1陆续返回,我和居士烧好早餐、热水,清理炊具和生活垃圾后缓慢下山。我的SUUNTO登山手表因整夜脱下测量温度,显示电量不足,希望它能坚持到底。
    今天很有幸看到了公格尔河、公格尔九别。中午13:30,B组全部回到BC。
    下午15:30,A组在王队长和孙斌带领下携带高山靴等个人物资前往C1。由于负重较大,历时6小时才全部到达。
    今天又有一支由国内登山爱好者组织的乌鲁木齐队和一支日本京都农工队到达BC。
    晚上因为我记错了日期,大本营提前一天给居士过了生日。B组全体状况良好。

7月27日,小雪转晴
    凌晨1:30到上午10:30,大本营陆续下了三场雪。中午开始天气转好。
    A组中午11:00从C1出发,下午17:40全体到达C2,将于明天下撤回BC。
    B组今天在BC休整,明天上C1,后天上C2,大后天返回BC。

7月28日,多云间晴有风
    上午10:00,大本营照常开早餐。中午14:00,A组陆续由C2返回BC。大刘、大梁、多吉泽仁先到达,最后是王队长和王石。厨房准备了美味的牛肉汤。A组队员除了有点疲惫外,基本状况良好。
    14:40分开始,B组由次洛、旺堆带领出发,我和居士蹭了一碗牛肉汤后最后离开BC。
    晚上20:00,B组全体到达C1。唯一的感想就是,瑞士队的C1营地设置得太低了,结果大家一看见瑞士队就开始放松,搞得最后一段很辛苦。当然这全是心理作用。
    晚上C1的风很大,吹得帐篷噼啪做响,睡眠不太好。


7月29日,晴/C1以上大风
    今天A组在BC休整。
    B组上午11:10分由C1出发前往C2。由于前些天出太阳,虽然沿途是厚雪,但路面冰化,全体穿高山靴、冰爪行进。
    C1到C2的路线比较曲折,出发约一小时,小赵明显拖后太远。进入裂缝区不久,小赵由次洛送回C1。穿过诡丽危险的裂缝区,跨越一座悬空的雪桥,B组人员小休半小时。此时是中午13:50,海拔高度5900米。
    接下来有一道漫长的直坡,坡上有不少滑雪留下的痕迹,对于艰难行走的我们,看了以后感慨万分。下午16:00,B组四人和两位教练同时到达C2。经过用GPS测量,C2的海拔高度是6140米。今天的风比较大,有几次小雪,但B组的行走速度出乎想象得快。
    晚上帐篷是这样分配的,次洛和旺堆,我和居士,小何和小陈。
    刚到达C2的时候,在外面转悠了很久,略微受了点风寒,所以晚饭主要由居士操作。两个人边干活边唱歌,精神状态很好,隔壁帐篷的教练们也在用藏语唱歌。居士冒着风雪出去“开了个大会”,据说很爽。
    晚上20:30,又开始风雪交加,帐篷里气氛不错。晚22:30休息,自测脉搏88。

7月30日,风雪转阴间多云
    由于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C2营地几乎被埋了一半。半夜醒来若干次,将帐篷顶上的积雪抖掉。
    B组上午10:50,由C2返回BC。出发后风逐渐加大。由于前晚的大雪,使得C2到C1的路线基本看不到,偶尔有路标的杆子在雪面露出一、两寸高。由于大雪掩盖了路面,经过裂缝区时,全队走得极为谨慎。此次,次洛充分表现出一个成熟登山者的良好素质。
    我借队伍速度放慢的机会大肆拍照,冰裂缝区景色美丽怪异,只是风太大,雪粉飞舞,不知拍的效果如何。
    接近C1的时候,遇见乌鲁木齐登协队的六位哥们儿,正在往C1以上运送物资。交流了路线情况,希望他们不要免强前往C2。
    由于天气恶劣,今天的速度较慢,风吹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途中和BC通话,王队长要求我们不要强调速度,安全第一。经过C1,略适休整,继续回撤。
    在C1往BC的途中,约海拔5000米,遇到了准备登顶的A组,带队的是罗申教练、加拉教练、孙斌教练和小阿旺。雪后的碎石坡,行走比较艰难,但A组的状况都不错。路上,B组与A组的成员陆续打招呼,相互鼓励,并祝愿他们顺利登顶,安全下撤。
    B组到达BC的同时,A组到达C1。此时是下午19:00。

7月31日,晴有风
    今天A组由C1前往C2,事先约定每隔2个小时与大本营通话。B组在大本营休整。
    到目前为止,全队按计划攀登,希望未来的几日老天爷赏脸,让每一位有实为的队员都能达到心中的目标。
    在B组前往C2的两天中间,大本营又来了四支队伍,一支北京工业大学队,两支日本队,一支国际杂牌队。日本队中间有一位首登珠峰的女性,60多岁的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成为许多山友合影的对象。国际杂牌队确实很杂牌,一行12行,奋勇地使用我们设立的侧所,坑都快填满了。其中只有领队讲英语,曾几次与他们的翻译交涉,希望他们在大本营的生活能够自理。
    按计划A组后天尝试冲顶。B组明天将由王队长、次洛等教练带领依次前往各高山营地,预计8月4日尝试冲顶。

慕士塔格登山日记-下

《攀登与下撤》

8月1日,天气晴好
    A组今天由C2上C3,那是一段暂时还没有队员登过的路程,据说用了4个多小时。
    B组下午15:10由BC出发,前往C1,正式开始向顶峰攀登。带队的是王勇峰队长、次落教练,高山协作是旺堆、大阿旺和巴桑(他们还要承担各营地的撤营工作)。下午19:30全体到达。其中心情最轻松的是小赵,他已经决定第二天离开营地,回库尔勒看孩子(他可是正宗的新疆人士)。晚上王队长/小赵、居士/我共住一顶2房1厅的帐篷里。我负责烧水做饭,状态良好。

8月2日,天气晴好
    B组10:40由C1出发,居士和我除个人装备另背两个防潮垫,全组其余公共物品由次落和奥所卡高山协作负责,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开始的阶段,我紧跟在教练后面,状态、步伐调整得很好。进入冰裂缝区时,短时休整。居士一直在后面,留下次落和我等他,顺手捡了同组外地山友丢弃的健力宝易拉罐。
    通过裂缝区时,与一支国际队和一支日本队交叉前进,估计他们打听了我们的安排和日程,准备和我们同上。感觉这次“国军”真NB。
    今天天气极佳,利于冲顶。果然得知A组在中午14:00至15:30之间全体成功,到顶队员依次是大刘、冰儿、多吉泽仁、王石、陌上归人和大梁。心中一方面为他们的成功而激动不已,另一方面更注意自己的状态调整并祈祷好天气继续下去。
    居士和我过雪桥之后休整了许久,次落因背负较重先上去了。旁边有支国际队,他们的GUIDE名叫MARTIN(德国人)和我在大本营聊过,他边吃饼干,边看着吃POWERBAR的居士,直夸我们装备好。这支国际队的原LEADER腿骨骨折,目前的三人(德国、澳大利亚、芬兰)由MARTIN带领,跟随我队的意图相当明显。
    最后一段长坡,我走得很不对付。今天放弃了自身的节奏,有些托大。进入C2帐篷,躺下歇了有那么10来分钟。居士烧水做饭。晚上,队长和我们俩同帐。C2自测脉搏88次。看见脚踏滑雪板结组曲折上升的瑞士队,那毅力和组织性非常棒。
    当晚呼吸和睡姿不佳,影响休息质量。半夜风大、有雪、温度比上次低。

8月3日,晴好间中有降雪
    今天B组不使用踏雪板直接上C3。
    上午10:55出发。临行前,遵队长指示减负,拿出了背囊里的备用TNF冲锋裤等物。今天一出发即觉乏力,边检讨行前的过度拉练、边咬牙前进。
    沿途遇到胜利登顶返回的A组山友,一一互致问候。据说他们C3到SUMMIT用了至少6个多小时。大连小子、王石的精神不错,多吉泽仁冻得不行,大梁据说登顶时走后面了、差点累垮,冰儿和归人则走在队列最后、徐徐下撤。与王石和罗教练会面时,他们都特别拍拍我的背囊,心中挺热。
    C2到C3高差600多米,一般行程是4个小时。今天我个人状态极差,换了几种呼吸方式和步频,都不能解决速度问题。第一个大坡耗去近3个小时,第二个大坡差点“死菜”----步步休息、大肆喘气。自我分析,这种在高山来回拉练的方式终于难倒了最近体能下降的我。
    距离C3约1/4路程,发现风来处有几块雪云,连忙穿好羽绒衣。心想就算万一没劲了,要避免冻伤。接近C3,居士已经先期到达。队长出来迎接,拿下我的背囊。在数了痛苦的595步之后,终于到达C3。
    根据队长的计划,将原C3又向上提高200米,加建两个新帐篷,有利于明天的攀登。我用GPS测定,老C3海拔6750米,新C3海拔6950米。上面是次落、大阿旺、居士和香港小何,下面是队长、旺堆、巴桑、小陈和我。
    考虑自身的状态,我面临两种选择:第二天由6750冲顶,但未必能够在规定时间内达到顶峰;休整一天,从6950冲顶,但高海拔停留对人的消耗、教练的状态下降、天气的转坏等都是极为可能遇到的不利因素。通盘想了一遭,还是向王队长提出推迟一天冲顶的请求。
    队长答应了,但我的心却没能放下,毕竟在海拔接近7000米的地方,多滞留一个小时,就会增加许多不可见的意外。
    在稀薄空气中与老天争体力,做到消耗小于恢复,是我必须渡过的一关。咬紧牙关、放松心态,且放手一搏。
    3人同帐的后果是,夜里醒了10余次……

8月4日,晴好有小风
    5:20天未亮,队长开始喊人起床。低C3两个帐篷内的人开始穿衣、烧水。今天我在C3休整,迷迷糊糊中借了头灯给小陈,并预祝他们成功登顶。
    10:30醒来,11:00收拾好帐篷,依队长临行前的指示去隔壁帐篷清点物资。拿了炉具过来,烧水、做早餐。胃口是一点都没有,但我知道必须逼着自己进食。一杯麦片、一杯咖啡和一块巧克力。总的食品和燃料都不多了,灌了一壶热水,躺下来写东西和休整。估计乏力主要是缺氧的原因,遂大力呼吸!自测脉搏是108,对于决定在C3多留1天,有些没底。
    中午13:30,旺堆首先登顶回来,拉进帐篷给了他热水袋焐脚;14:20小陈也回来,又拿出发热袋给他。其间,以乌鲁木齐登协名义组队的三名登山爱好者来到C3,劝他们在6950设营,但估计他们已经很辛苦,告诉他们可以在我们其他帐篷移动上去后剩下的营基扎营。
    边烧水、边喝、边等其他队员。不觉打了一个瞌睡,梦见王队长和一个背对我的女性交谈,似乎她是个专管天气的什么人,而且和队长有旧。
    下午6点,王队长下撤。他说由于早上6950营地的队员动作太慢,他和旺堆、巴桑没法等他们,只有让次落和大阿旺带他们,不知明天次落和大阿旺状态如何?心里不禁一沉。顺便把那个梦讲给队长听,开玩笑说如果晚上他梦见女性,一定要好好对待,讨个好天气。记得刚上山时,和大连小子笑谈:我跟“上面”打过招呼,要了15个好天气。算来差不多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傍晚7点起了风雪,收拾好登顶的必备物品,向6950米的C3进发。出帐遇见居士和香港小何,彼此热烈拥抱,真为他们高兴。他俩的看起来累得不行。
    由于下午起过风,上行的路线有些模糊,加上没有踏雪板,一脚深一脚浅,200米高度走了2个半小时。临近C3帐篷,大阿旺探出帐篷要来接,连忙挥舞手杖让他回去,毕竟他们今天也很辛苦。
    21:30到达高C3帐篷,双脚冻得厉害,脱了高山靴搓脚。大阿旺也说脚不适,一看他已有两个脚趾变灰,连忙掏出冻伤膏给他。和次落商量后,决定明天一早大阿旺直接下撤。
    半夜,由西南方向发展过来的黑云开始发作,电闪雷鸣、声势逼人,接着下起冰雹,好在风不大。我和次落都没睡实,有几个特别近的闪电,把帐篷杆映照的一清二楚,刹是突兀、恐怖。可能是我们的帐篷位置最高,次落有些担心。躺在黑暗中,估计了一下风向和闪电的方位,安慰他也安慰自己说:“没关系,要劈也先劈西南方向日本队的帐篷。”

8月5日,晴转云雪,西南风
    一大早天未亮,5:30次落和我就醒了。探头出帐篷,满天星光,令人振奋。昨晚那场风雪雷电,可是让我俩担心了一宿。
    起来,边烧水、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吃了简单的早餐,灌好水壶,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今天决定不带对讲机。一者为了节约电池;二者因为今天上午C3营地其他的人员下撤,无线联系要到明天我们下到6000左右才能恢复,登顶基本用不上。
    9:00,次落背上路食、氧气瓶等物资,我带着GPS、相机、水壶等,开始上向顶峰冲刺。
    昨天经过在6750米和6950米两个C3的休整,感觉状态没有下降、有所恢复。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想要在高山得到补充,并不容易。
    冲顶的方向大致向东,最初的大约1个小时,走在山的阴影里。太阳升高后,开始觉得暖和一些,但阳光正照在面部,比较刺眼。
    从C3到顶峰的是一条漫长不见尽头的长雪坡,顶峰仿佛在天的尽头。“冲着天走,到底就是顶了。”不禁暗自嘀咕。
    走了差不多2个小时,神智和感觉还清醒、正常,但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双腿感觉沉重非常,有些力不从心。
    第一次小休,喝了点水,询问次落我们的速度。
    “过了三分之一了。”次落告诉我。昨天他已经登顶过1次,主要是去插路线旗。心中默算了一下,看样子15:00前登顶还是有把握的。这次慕士塔格攀登,队里明确规定超过15:00还登顶无望的,一律下撤。
    接下去脚步愈发缓慢,每一步之间都要急促地大口呼吸2、3次,并且心里默默地数着:“雪里蕻1、雪里蕻2、雪里蕻3…”真是莫名其妙,可能“蕻”是开口音,比较配合呼气吧。
    走过一面又一面路线旗,向上望去,洁白的雪地上,鲜红的路线旗队列仿佛永无止境。
    第二次小休,忍不住问了次落一个平时登山经常被询问的问题:“还有多远啊?”
    “才一半,还没到我插的旗子呢。”次落笑着告诉我。望着一溜路旗,仅余的那点体力好象也随着阳光蒸发了。问了自己一句“难道我会放弃吗?!”继续上路。
    后半程路途,充分体现出慕士塔格路线漫长的威力。首先是嘴里因唾液分泌不足而发苦,然后是腿因缺氧而愈发沉重。悄悄自测了一下脉搏:180,还行。这时候脑海里只有两个完整的意识:“坚持到底”、“活动手指脚趾”。抬头看近在眼前的流云迅速地漫上山顶,它们多轻松啊!
    坡度开始逐渐变缓,估计顶峰不远了。走在前面几步的次落略微向右转,告诉我“前面就到了”。可我看了半天,也还是难以分辨,只有躬着身体、昂着脑袋,大声“哈!哈!”地喘气。次落回头说:“在山上要小点声。”连忙止住,只是在心里痛骂不得劲的双腿。
    终于看见了,顶峰的两堆裸石。乍看起来,右(南)边的高一些,心情激动、两脚颤抖着走近,才发现是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其实左(北)边的才是真顶。
    这个时候天空透蓝、阳光灿烂,几块雾般的白云在脚下四处飘荡,风寒冷如刀。此时是中午2:18。
    在南石顶拍了张照片,测量了经纬度和高度,转向北石顶。果然北边比南边高出10米,但考虑到误差,高差应在几米左右。
    北石顶由3块连在一起的石包构成,突出的地方裸露着深灰偏暗蓝色的石片。外沿是一个雪檐,下面是万丈深渊,缭绕着变幻不定的云雾,使人不敢多望。附近的公格尔和公格尔九别模糊不见。听说天气晴朗的日子,可以遥望东南方向的K2,但今天那边是云遮雾掩。
    彼此拍照,取了两小块山顶的石头。
    再一次环顾慕士塔格峰顶,依依不舍,我们开始下撤。
    西南方向已经有一大片彤云,向我们靠近。
    回撤C3的过程,是身体极度疲惫和精神高度放松的混合。由于沿途是缓坡、厚雪,慢慢走着,跟踩在棉花上梦游似的。很快山顶就被不断涌来的云雾笼罩,四周弥漫着细碎飘扬的雪粉,太阳在薄云后隐约可见,微弱的寒风掠过皮肤,最美的梦境也无如此幸福!
    次落大步走在前面,不久就消失在雪幕中。而我仿佛难舍这如仙幻境,一步一步拖着前行。最后看见先期到C3的次落正准备回来迎接,挥了挥手杖,还是让我独自品尝这种极度痛苦与安详交错的滋味吧。
    18:30回到C3,放好登山杖,艰难地脱下踏雪板、冰爪和高山靴,一屁股坐进帐篷,说话的力气都不多了。歇了一会儿,烧水做饭。用两包方便面(加半包调料)、一个乡巴佬鸡腿煮了一大锅晚餐,次落吃得赞不绝口。
    斜靠在帐篷里,外面的天色又晴朗起来。望着明黄色的帐顶,两人不约而同想抽支烟,但怎么也找不到,于是决定下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边吃瓜、边抽烟。顺便拍了高C3附近的几张照片。临睡前发现GAS基本告罄,明天不知还能烧多少水。

8月6日,风雪转晴
    昨晚睡得很塌实,早上醒来外面风雪交加,决定先等一下,10:00前不好转就强行下撤。用最后一点GAS烧好大半壶热水,收拾了帐内物品、垃圾,穿戴整齐,收帐篷下撤。由于背囊不够,只能将一部分物品放在睡袋套里先拖着。
    今天要好好拍一些沿途的片子,还有两卷幻灯片,加上相机里的,应该足够了。9:00我先出发,次落半个小时后跟上。从C3到C2的一段,天气依然是风雪交加,好在风势不烈。经过低C3,其他队伍的几顶帐篷里一片安静。在C3和C2之间的凹部孤零零地扎着一顶墨绿色的帐篷,估计对方没能坚持到C3、临时搭建的。快到C2,次落追了上来,共同走了一段,还是让他先走,到冰裂缝区会合。C2有几名法国人正准备向上攀登,打个招呼、继续前进。
    在雪桥前与次落碰面,稍事休整,开始小心度过冰裂缝区。由于体力下降、注意力容易放松,登顶下撤时的危险不能忽视。这段路已经走过3次,比较熟悉,加上受过系统的冰雪技术训练,虽然没有冰爪,还是一路顺利。
    冰裂缝区将过,遇见一位克族老汉。他脚穿绑着雪掌的胶靴、手拿木柄冰镐,迎上来说来接我们--“两个从顶上下来的中国人”。问他“是不是一个大胡子派他来的”,他恳切地点头称是。次落通过对讲机和BC的王队长通话,核实确有此事。问老汉要字条,老汉称找不到了。看他“专业级”的装束,没再多想,把主要的行李交给了他。
    过了冰裂缝,又在半途见到一顶橙红色的帐篷单独扎在5650米的雪坡上,后来听说是一名日本单身老汉的。如此近距离地扎营,登顶恐怕困难。
    接近C1,天气转变、风雪复至,让次落和克族老汉先走。遇见北工大的几名队员,正艰难地向上运送物资,略聊了几句,内心祝愿他们安全、成功。
    C1营地比我们上来时更具规模了,原来是由下至上分为3个群落,现在已经联成了一片。不断有克族老乡过来兜生意,其中几个穿着汉化,一开始还以为是中科院地质所的民工,问了几句都跟我微笑、点头,才恍然大悟他们不通汉语。由此开始怀疑刚才那个克族老汉有没有听懂我们的问话。
    快到ABC,天又放晴,山里的气候就是这样变化无常。右脚开始疼痛,意识到今天一路上忘了活动脚趾。坐在路旁的岩石上休息,眼前的群山叠嶂绵延,右后方是云雾弥漫的公格尔山,忽然看见一只苍鹰定定地展翅在碎石坡黄褐色的背景上,感觉是慕士塔格的使者在和我告别。几名上行的欧洲登山者从身旁经过,问我从哪儿下来,看着苍鹰我说:“SUMMIT”。他们冲我竖起大拇指,“GOOD LUCK!”我回答。我猜A组下去之后,一定在BC的各国登山者中间引起不小的轰动--毕竟这么多人同时登顶慕士塔格是多么难得。
    16:30回到BC,营地已经撤走,王队长带着小阿旺和李师傅在等我们,先到的次落正吃着甜瓜,参加北工大登山队的北京山友小李也热情地来迎接。脱下高山靴,右脚三个脚趾颜色灰暗,两个趾甲发黑,大脚趾肿大、麻木,请王队长判断,估计可能要掉两个趾甲,并无大碍。于是放心吃瓜、抽烟,然后登上“巡洋舰”吉普,16天的慕士塔格攀登顺利结束。


《后记》
    本次慕士塔格峰攀登活动,参加的教练、高山协作、队员(全部是业余爱好者)共计20人,其中有19人安全、成功登顶殊为不易。其中组队参加活动的6名深圳队员全部安全、成功登顶,深圳的业余登山水平又提高了一个台阶。
    慕士塔格的攀登线路特点明显:路线较长,技术难度偏底,对体力、毅力、高山适应能力要求较高。今后深圳队还应该多尝试不同类型的山峰,以求在体能、技术、适应、整体协作等各方面得到全面的发展。
    最后谨以个人的名义,向本次慕士塔格峰攀登活动中认真负责、辛勤付出的国家登山队教练们、藏队教练、奥索卡登山学校的几位高山协作和后勤保障人员致以崇高的敬意!


本贴由十一郎于2001年8月27日在〖深圳磨房〗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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